良久,姑娘回头,见夫人泪流满面,“小女身躯再残陋,也不至吓哭夫人吧”。夫人忍痛,迅速瞥她肩膀,胎记的位置和形状都对得上,不过尺寸大了数倍,颜色浅淡许多。夫人颤手想触碰胎记,泪啪嗒滴入澡盆。

她真怨那怜悯的眼神,把她带回从前。

她叫叶瑟。六岁那年,爹娘带她到城里看灯会,给她买了一堆吃食,塞给她一锭银子,便消失不见。旋即银子被人偷走,她也被人领走,被卖去杂技班子待了两年,八岁那年,因身形敏捷,又被人花高价买去,竟是细作营房。可武艺尚未练到家,便同一群少女一起,在一次行动中失败,尸横遍野。师父江执安采药经过,发现她虽气息几没,脉搏却隐隐跳动,便把她带回家。她便跟了师父做药童,师父和师娘原本隐居荒野,靠师父偶尔进城卖些跌打药维持生计。为给她攒嫁妆,才到京城租屋开了医馆,哪知那天,她一回家,师父已重伤离世,师母也落伤,药被砸尽,家中攒下的五十两纹银亦被盗。

晚膳间,苏氏夫妇和云起直盯叶瑟看,二老抢给她夹菜。

仔细辨来,叶瑟和云锦的相似度,也并非完全重合,相似度九成罢了。叶瑟比云锦要矮寸许,也更清瘦些。脸盘和五官一样,但叶瑟睫毛不似云锦浓密。但她的皮肤,却比云锦还要好。云锦当年的肤色已让一整排秀女黯然失色,是那种嫩白。叶瑟的皮肤却晶莹剔透。就如同,云锦的美有一种养尊处优的精致,叶瑟却有一种露水天成的灵透。两人最不同的是眼神,云锦惯于低眉浅笑的温柔,叶瑟的眸子却如一池活水。但至幸运一点,俩人的音色几乎一模一样。

师母先开口:“恩公家中只独生一子?”

苏大人心头一慌,因怕太多人知偷梁换柱之计,他寻由给五个女儿碎银出去赏灯了。

“女儿们年少爱耍,赏灯去了”,转而一问:“不知您家闺女怎么称呼?”

师母回:“她叫叶瑟。”

苏大人饶有兴致,“那姑娘姓叶?”

师母又回:“她没姓氏。她十岁那年,我家先生在荒野救回重伤的她,她自己说叫小叶子,先生见她瑟瑟发抖,随意取了瑟字为名。姓氏便空着。这些年我们师徒相处,先生坚持不必随他姓,说将来为她寻亲生父母。”

苏夫人一听“重伤”两字,想起她身上的伤痕,更心疼了,随口一问:“亲生父母可寻着了?”

叶瑟心里一沉,“若亲生父母想被寻到,当年也不致弃我。”

苏夫人浑觉肝肠寸断,脸上立现悲戚。苏大人从桌下握住她的手,她复低头吃饭。

苏大人说:“这孩子也是有情有义之人,为师父,倒愿卖身葬父。”

可“卖身”两字终让众人不欢而散。

又在苏府享了五天满招满待。江大夫丧葬诸事,苏家按民间最高标准操办。送师母的补药也皆名品。是日晚上,叶瑟悄悄打点行李,轻唤师母,“师娘,明明他们是咱们的恩人,怎么倒待咱跟恩人似的?”

“那是我们遇到贵人了。”

叶瑟打小经历江湖险恶,哪相信什么人间真情,“就怕养肥了再宰。趁夜深人静,咱娘俩逃吧。”

“小叶子,做人可不能这样。恩公这些时日怎待我们,怎可不重诺?”

“哦?重诺把我卖给人家?再说,重诺是君子之义,我一个小女子不管这些。”

“人家这些时日花了多少银两,我们就这么不告而别?”

“这苏府,我记得了。等我赚了银两再来还他们。”

师母只好随她走。至院墙,叶瑟勉可借树跃出,可师母无策。于是,叶瑟袭晕两守门家丁。

刚开门欲奔,云起闻声追来。叶瑟心知苏家少爷对己有恩,可只得硬头皮出招。没曾想自己多年未出手,本就生疏,又想护师母,所以不过十余招,便被云起反扼手腕,动弹不得。云起问:“叶小姐还会功夫?”败下阵的叶瑟没好气地回:“我不姓叶。再说女子怎就不会功夫。改天我好好跟你比划,稳赢”,赢字还没说完,便被云起又反转一道手腕,疼得直咬牙。

苏大人的声音传来“起儿,不得无礼。”云起立马收手。

“江夫人和叶瑟姑娘还不能出门散步?又不是不回来。”苏大人说。

“可刚刚她分明是……”

“客人出去,你不陪着,还在这里怨道。”

“是,以后江夫人她们去哪,孩儿都随着护她们周全。”

叶瑟重重将包袱往床榻一扔,“您看苏老爷那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

“小叶子,我看那老爷对你心思可真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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