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路行人无人胆敢阻挡江云一分,纷纷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路。距离方才碰撞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家药铺,留着长鬓的大夫把手放在一男子的手腕处,细细地号着脉。

“快救人!”江云浑身湿透,头发凌乱,把正在候诊的男子吓了一跳,这大夫也是一愣,旋即看见江云怀中的孩子,当机立断,唤来几个徒弟,对那小儿进行了救治。

莫忆年和那小贩紧随着江云到了药铺,那小贩看见自己原本机灵可爱的孩儿如今双目紧闭,一言不发,更是悲戚过度,竟是一下昏了过去。

一炷香以后,经过大夫的极力救治,那溺水的孩子猛地吐出一大口水,呼吸终于顺畅了,让江云等人眉头一松,胸中一块大石也是放了下来。

小贩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对着江云和大夫连连磕头。

莫忆年连忙搀扶起小贩,江云从怀中取出一些银子给了大夫当做费用,那大夫却是拒绝了。

“救人之一命,乃我辈杏林人的追求。”大夫摆了摆手,“倒是公子你为救一命奋不顾身,才更令老夫佩服啊。”

江云看见小贩殷切的眼神,以及在那旁渐渐恢复意识的孩童,内心很是欣慰。

但旋即,他便想起了撞向那小贩与孩童的苏明源,不禁握紧了拳头,“简直人面兽心耳!”

江云走出药铺,凉风吹来,莫忆年连忙取了一件衣物为他盖着。

“那苏明源禽兽耳!若不是我恰好在旁边,怕是这二人的性命都没有了。”

“公子,莫要为这种人伤了身子。”莫忆年说道,“方才官府到了船沉的地方,察看了一番,而后对着那苏明源交代了一些东西,便拘了那船夫离开。”

“那苏明源呢?”

“并未被带走。”

一阵凉风拂过,江云只觉内心无比悲凉。

寻常小贩,为了起早贪黑奔波,只为养家糊口,但如今被撞至沉舟,官府竟只是耳语几句便了事?那附庸风雅,吟诗作对的所谓的士子,又可曾做过些什么?

“酒肉臭,冻死骨矣...”江云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据闻那个苏明源要参加诗会,我倒是要会一会他!”

“兄弟你没事吧!”一个肉球状的人匆匆跑了过来,看见江云浑身湿透,连忙吩咐下人递上了衣物。

“事情我都听说了,那苏明源真不是个东西。”北宫伯玉说道,“不过他老子乃是江南织造府的苏织造,威风得很。”

江云听出了北宫伯玉话语中对他的提醒,他笑了笑,感谢了他的善意。

紧接着,一阵铜锣敲响的声音轰鸣。

“哟,这白天倒是不要说人,一说就到了。”北宫伯玉有些阴阳怪气,只见面前的水流上出现了一支庞大的船队,前有蒙冲开道,后有甲船殿后,中间簇拥着一五层高,旌旗飘扬,檐牙高啄,通体浑厚的画舫,上插有“苏”旗。

而其人所前进之处,皆有人先行一步铺下黄色细沙,显得好不壮观。

“这老小子若是寇贼来还能这么威风胖爷我就服了他。”北宫伯玉说道,“算了不管此人了,兄弟你现在浑身湿透了,跟我回去好好梳洗一番吧。”

说罢,北宫伯玉一挥手召来了两顶轿子,又命下人打点好那小贩的事宜。

入夜,江云难以入睡,倚于窗栏。

北戎,五斗米,官宦,士子...这两个多月所经历之一切,让他对于大燕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也更加体会到底层百姓的生活。

当底层之人生活如此艰辛之时,该风花雪月的仍旧未变,该战火纷飞的地方依旧生灵涂炭。

江云想要寻找一个答案,但是他现在无法给予自己这个答案。

“白鹿书院么...”江云想到了号称天下第一书院的白鹿书院,据说那里藏尽世间智慧,能给予一切的答案。

三日后,金陵,酉时。

今日为金陵一年一度之诗会,吸引大江南北千余士子参加,沿岸酒肆青楼灯火通明,画舫遍布,士子不时对上几个对联,或是诗兴大发写下几首诗句,引得那千金小姐们咯咯一笑。

秦淮河各处张灯结彩,官府之官兵来了十之六七用以维持秩序,亦有举办者北宫家的人在现场布设。

北宫家早早准备了数十艘画舫,画舫中有侍从服侍左右,更添有点心若干,如那翡翠淑燕糕,玉珍八梦酥,洛魜稞元烩,皆是金陵一地有名的。

江云坐于其中一艘画舫,身着青蓝长衫,默默不语,让岸上小姐看见无形中多了几分忧郁的气质。

“小姐,那人也来了。”冬梅轻声说道。

女子此刻正坐于全场最大的画舫之中,端着一杯黄山毛尖细细品着,那北宫伯玉则是离得远远地,靠在莫忆年的旁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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