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无眠,寒露睁眼盯着酒店天花板,米色的天花板在雨水长期的浸泡下出现丝丝裂痕,如同杂草四处蔓延。    门窗虚掩着,没有一丝凉风悄悄溜进房间,闷热似海浪涌来,她连续翻身了好几回,最后一咚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看了眼时间,距离他们从林家湾中学回来过去了三个小时,而目前让她长心眼的话俨然是周頔的那句,杀伤力不小。    她抬手捋起额前的头发,扎成一个高马尾,双手抱肩走向窗边,视线所及之处再次出现早晨见过那俩黑色奔驰。    车窗打得很低,里面透出来零星火光,是有人在抽烟,还抬眸朝她这看了眼。    可惜枝繁叶茂挡住大半个窗户,寒露的脸窥不见全貌,车内坐着的人显然很失望。    刷拉一下,寒露合上窗帘,未关严实的一缕缝隙令她发现楼下的车灯打开,而迎着光亮走来的,披星戴月的人恰好是林周言。    林周言擦干嘴边的血迹,扔了厚厚一沓包裹着的东西给车内人,嘴上张张合合,说完就往回走。    月明星稀,林周言的走路的样子摇摇晃晃,走一小段路就要歇下来依靠子在树上。    寒露盯着看了好半天才确信林周言的不对劲儿,脚下速度比大脑反应迅速,她抄起一件外套就往一楼跑。    楼梯咚咚咚,她整个胸腔里也跟着咚咚咚打鼓,撒开了脚丫子奔,而车内的看客在她身影消失的那一刻驱车离开。    -    林周言在大树下倚了半晌,胸中的胀痛感渐渐缓和过来,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腰上的一刀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双手撑着大树慢慢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新买的一次性打火机,摩擦了几分钟最后只冒出丁点儿火光,那微弱的火光在黑夜里若隐若现,恍若漠漠晨曦照亮路途。    玩了会儿打火机,林周言抬眼看满天繁星,乡村就是这点儿好,看到的都是真正属于大自然的东西。    他联系程抒那边,“我这边勉强搞定了,你明天在工地上帮我请个假,我去不了。”    程抒本来打算和林周言一起去,临时被家中老母叫回去说了些事情,当晚就去火车站赶最后一班前往祝镇,明天一早又得赶回来。    麻烦死了。    “周哥,明天……明天你看你去哪儿躲?我今晚要不是走得急,我肯定带上你就跑路了。”    噗呲,打火机的光灭了,他的身影陷入暗夜里,与黑融为一体。    “明天再说。”    程抒迟疑了一下,“不然让寒露帮个忙?”    “去你妈的,找她毛用,你怎么整天就逮着个屁嚼不烂呢。”    “我总不能让你去找赵茗静吧,那骚货不就指望着你同意。”    “得了,我自己想办法,你周哥要是连这点儿办法都没有,还怎么混,你丫的给老子滚蛋吧。”    说着不觉间气氛轻松下来,林周言和程抒瞎侃了点儿黄段子后才掐了电话,将手机甩到一边儿,思考着方才杜浦作说的一番话。    那老不死的挺会戳人软肋,“林周言,这一单算是和上次你教训我那几个干儿子一笔勾销,剩下的就难说,但如果你需要帮忙,尽管说。”    他哪儿能要的起杜浦作的帮忙,出来混的,都是要还的,他一条贱命不值钱,但杜浦作想要的是其他的就另当别论。    林周言附和,“那就多谢杜叔了。”    杜浦作笑,“上次那小姑娘挺有个性的,改天你把她约出来,一起去梁子湖钓鱼。”    林周言也笑,“杜叔,人已经回江城了,我也没能留个电话,真是不好意思。”    杜浦作开怀大笑,指着他骂,“兔崽子,我今早还在那什么林家湾中学见到她了,她好像是在这里头教书?”    林周言太阳穴突突地跳,手背上的青筋□□,脸上还是和煦笑容,“这丫头片子还诓我说回去了。”    杜浦作一挑眉,似笑非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好自为之。    好自为之,这好自为之就像这四月的天气,过不了几天就开始梅雨季节,漫天刮着阴郁,下着愁苦。    -    “林周言,你还好吗?”    试探的女声在夜里犹如低声细语的呢喃,勾着他的心思。    “我还活着,没死。你怎么阴魂不散,哪哪儿都有你。”    寒露举着手机往前走,见他淡然地坐在地上,手里把玩着打火机,她猛然想起数日前在他在宾馆内遗失的打火机。    “工作上的事情,暂时住在这个酒店在。”她简明扼要地答。    林周言脸微微偏过一个角度,她手机的光恰好打在他脸上,照出完美的下颌线以及他精致的侧脸。    寒露问:“你身上伤不是还没好,跑出来不要命了?”    林周言:“贱命一条。”    寒露被呛着,身体悄咪咪挪到他旁边坐着,哈气搓着手。她出门走得急,只套了件小熊□□的睡衣长裙,风一过吹得全身起鸡皮疙瘩。    她抱着双膝,水润莹动的双眸一眨不眨盯着他,跟只小鹿似的,招人心里头痒痒又烦躁。    “我现在被调到林家湾中学做实习老师,说是实习,其实是在搞调研。”寒露换了个话题聊,不想让话题继续干枯下去。    林周言含糊不清地嗯了一声,“真是会挑。”    寒露再次成功被噎着,干脆不说话了,顺着林周言的视线看向夜晚的星空,繁星点缀下的天空唯美动人,月亮成了默默地陪衬,闪着柔和光芒。    她看得认真,时不时发出“好美”的感叹,却不知道月光下的她亦是美丽动人,偶尔长发拂到他的脸上,似有若无的香气剥夺着感官。    林周言想,她从来都是这样,在自以为不是撩的时候偏偏最让人动心,最让人放不下心。    忽地眼前一黑,他的牛仔外套裹挟着温暖的气息盖在寒露头上,他的声音不真切地从头顶传来。    “一个姑娘家,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你要不要紧?不然我送你回家?”她不答而言其他。    林周言突地笑了,“寒露,你是我什么人?我非得要这样被你照顾,你又不是不知道这湾上多闲言碎语,我是有赵茗静的这个女朋友在这儿摆着在的,你想要怎样?”    有的欲望,有的贪恋,想要一夕之间打碎很简单,一句话足够了。    寒露穿着他的抬手,抬起的手瞬间僵在半空中,满足的笑也僵住,像是被发现做坏事的小朋友,眼含委屈地看着他。    他心里抽了抽,面上讥笑,“当初要分手的是你,现在回来的瞎几把撩的也是你,你是觉得我是哈巴狗,乖乖听使唤?可不可笑,丢不丢人?”    林周言的话越说越重,“我都替你嫌丢人。”    寒露眼眸收敛,嘴唇动了动,口齿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林周言没听清,而她也没再重复,咬紧牙关了盯着他。    林周言也看她,眼眶的泪水在打着转儿,她却拼命地咬紧了牙齿不让自己哭,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要哭别处哭去,别搁我面前哭。”他恼怒地说道。    她没反应,良久才憋出一句,“我当时没说要分手,是你说的,你说的!”    “你还怪到我身上来了?”    寒露努力忍着哭腔,她那么一坚强的人,好像永远在他面前哭得最多,什么眼泪都流了,可是他就好像是一点儿都不稀罕。    林周言头疼,什么都不想说了,也不想再看到她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他这辈子最怕就是看见她哭,她一哭,什么都软了,招架不住。    “那什么都怪……”    她的话音儿未落,面前的人却是倒下了,压她身上压得喘不过气。    寒露拍着他的脸,“林周言?你醒醒啊,你说句话啊,别吓我。”    屁都没放一个,好在探了一下鼻息,人是活的;再探了一下额头,温度烫得可以滚鸡蛋,而就在她将他扶好,抽出另一条胳膊时,她的手上沾了血,暗红的血色看得她懵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他扶回酒店,搁在自己屋里躺着,没多想就给人把衣服扒了,随即就是她诧异的眼神,程抒腰部被人捅了一刀,现在正大量出血。    她想打电话叫120,可是电话刚拨出去,手机就被人抢了,林周言咬牙说“不用管我,不准叫120。”    寒露也急了,“你是想死吗?!”    他坳着一口气,强硬地讲,“不准告诉任何……”    话罢,彻底昏了过去。    寒露犹豫了半刻,立即下楼找到附近的一小药店,买了些医药用品,但寒露一看日期,发现好多药已经过期了,剩下几盒消炎胶囊和一大瓶酒精也临近生产日期,最后的纱布还是店老板附赠的。。    别无他法,寒露揣着东西回酒店,不料在酒店前台遇到投诉的赵茗静,寒露紧张到额头冒冷汗,浑身上下冰凉。    赵茗静手指在台面上敲着,见到寒露这么晚还外出,手里抱着医药用品,奇怪地问:“生病了?”    胸腔里紧锣密鼓地响着,寒露卡了卡声音,“耳朵发炎了加上最近也有些感冒,买些药吃吃。”    “哦,那注意点儿身体。”    “好,我上去了。”    寒露不疾不徐往上走,到了自己的楼层就开始疯狂跑回自己屋里,将门关严实。    楼下的赵茗静向前台吐槽完房间问题,踩着高跟鞋准备回房,脚下踩着的东西引起她的注意,她低头一看,一盒消炎药安安静静躺在她脚底下。    赵茗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你们把这药送……不了,还是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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