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着,他沉着冷静,眼里未有丁点儿波动,她咬牙眼含泪光,眼睛一眨不眨。 林周言被她的眼神看得心里发颤,扭头就走。 - 程抒刚醒,见林周言回来了,嚷嚷着肚子饿,想吃冬菇猪肉粥。 林周言闷着没动静。 程抒问:“你俩刚不出去了,又谈崩了?” “该说的说了。” 程抒觉着不是什么好事 ,“上次她给老葛钱那事,给了多少?” “五万。” “卧槽,我他妈顶多也就想个一两万,五万呐,这钱得攒了多长时间。” “没问,过段时间我再去地下赌场试试,给她结清了。” “不是说好收手的吗。” 林周言揉着太阳穴,嘴上说着的收手简单容易,他想简单收手了也得有些人同意才行,不然他拿什么生活。 “赵茗静那边,我约了她今晚谈。”林周言沉默了良久,偏头看向窗外。 程抒懂他心里那些弯弯道道,也挑明直说:“当真想好了?” “没得选。” “不是,我就想你能不能再多考虑一下。” “我在替我自己考虑,谁不想要个繁花似锦的前程,谁不想飞上枝头变金鸟,这林家湾我也呆够了,和赵茗静在一起也没什么不好。” 程抒纳闷林周言怎么猛然跳出这样一席话,抬眼就看到寒露扶着门框,面无表情站在门口,眼眶那一圈红却出卖了她。 程抒喊她,“妞儿,到了怎么不说一声,闷声不响撞鬼呢。” 寒露颠着易拉罐,“上了趟洗手间,你肚子饿了是吧,我出外面给你买去,刚我那边有个学生也要吃粥。” “赶巧不如赶好,等你嘞。” 寒露勉强笑了一下,转身关上房门,挨着墙壁,抱着双膝埋头蹲下。 门内的林周言拿起电话,波澜不惊地爆出一串地址后,将手机仍在一边,眺望窗外的灯火阑珊。 门内门外,两个世界。 程抒扶着腰坐直了身体,惋惜道:“没回头路了,这狗逼的生活。” 林周言不语,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儿,确认门外的人走了,才出门到洗手间抽烟。 他掀起眼皮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脸颊上的肉绷得太紧了,紧得在发颤,牙齿要拼命咬住才能稳定自己。 “这是最好的选择。”林周言对着镜中的自己说。 - 医院离着人民广场不远,寒露失魂落魄走在路上,饶了好几个弯绕到工程学院的小吃街,街上一片琳琅满目,食物飘香的味道刺激咽喉。 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许久,寒露才接起。 “人还在医院吗,我去接你。” 祁旭的声线永远那么温柔,温柔像春雨和风,可惜她不喜欢。 “今晚我不回去了,在医院陪邹团。” 祁旭似乎早已料到,“我已经在医院门口了,不说我就自己进去找了?” 寒露无奈,报了一串地址,自己找了个小商贩的摊儿席地而坐,手里举着两串烤面筋转来转去。 祁旭找到寒露的时候,寒露已经歪着脑袋,小鸡啄米似的点着头,手里拿着的烤面筋快打着脸。 “寒露,怎么在这儿坐着,很累吗?” 寒露摇头。 “今晚我在医院陪着学生,你先回家休息。” 寒露淡笑:“不用,我和邹团熟,算是半个家属,我来看就好,耽误你时间了。” 她脸上的落寞忧愁太明显,却无所谓地扔了手中的烤串,拍拍手站起身,指着学院门口推车卖粥的老大爷。 “饿吗,那老大爷的粥很好喝,我原来经常在他这儿吃粥。” 祁旭凝视着她,斑斓灯光打在她的脸上,弯成一道新月的眼里盛着的都是沮丧,看得他久不能敛神。 “祁旭?在听我说话吗,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寒露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晃得他心神一震。 祁旭遮掩一瞬间的尴尬,温和地说:“没,就是看你太好看。” 寒露心不在肝上,噢了一句后给老大爷四碗粥钱,用一个大马夹袋装着准备回医院。 祁旭接过来马夹袋,摸了摸她的脑袋,“送完吃的过去,能专门抽出点儿时间给我吗?” 在她还未来得及回答,祁旭继续讲:“我想应该是有的。” 寒露扭头默默看了他一眼。 返回经过人民广场时,恰好响起了音乐喷泉,十几米高的水柱的挣扎着向上冲,却与在到达最高点时急速降落,化为雨帘。 隔着雨帘,她看见对面的人,妆容精致的女人挽着手臂,脸上洋溢着小女人的幸福,身边的男人端着一张风平浪静的脸,越过雨帘凝视她,又像是看着别处。 赵茗静用胸抵着林周言结实的手臂,“我刚说话你没听见啊,一起看看电影吃吃饭,最后逛逛街。” 好不容易林周言主动打电话,赵茗静激动地换了身小裙子,踩着高跟奔过来,见到林周言从医院门口出来,没多想就跑上去挂在他身上。 林周言似乎有些烦,将她拉下来后,也不知道带着她往哪儿走,就到处瞎晃悠,最后在音乐喷泉停下。 “好,想去哪儿吃饭,你选,我陪着。”林周言收回视线,任凭她带着自己往相反相反方向走。 两人逛到一家西餐厅,赵茗静眼前一亮,抱怨:“在破村里待了那么久,这会儿到市里来了终于能吃上一顿像样的了。” 说罢就领着林周言往西餐厅里走,林周言出来的晚,穿得也随性,双手往口袋里一插,往里走。 这散发着满身不爽气息的模样招来不少人瞅过来,乐得赵茗静脸上放光,点餐时甜美地讲,“我和我男朋友双人套餐。” 林周言坐在靠窗的角落,安静得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天。 赵茗静起初吃得很欢,不论说什么,林周言都是“挺好”“好”“嗯”,几个简单的字概括。 两人看电影时也是,凄惨唯美的电影看得赵茗静哭了好几次,旁边的人无动于衷,在电影结束之时却又说了句还不错。 赵茗静脸色渐渐拉下来,最后逛到首饰店,赵茗静看中一款项链,咨询了售货员后得知价格不菲,却还是面不改色地买了下来,并让林周言亲自带上。 项链和赵茗静今天的穿的白色鱼尾裙很搭,林周言解开项链,望向镜中的她,确实艳丽不可方物,是个公主。 林周言捋了捋她后颈的头发,给她把项链带上,并由衷地赞赏了一句很漂亮。 赵茗静却是抓着他即将放下的手,轻声问:“你今天电话里说的都是真的吗?” “怎么了?” 赵茗静看中镜中的他,嘴边没有笑容,那一双深邃的眼里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像深海无法触摸。 林周言似是意会到她在想什么,淡声讲:“最近程抒病了,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有些晕头转向。” 赵茗静笑了一下,明亮笑容里带有一丝媚气,“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正确使用男朋友的权利,甚至不久后能使用老公……这个名词。” 林周言瞥着她,鼻翼微微翕动,最终扯出一个笑容。 赵茗静看了看手上的腕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半,她脚尖摩擦着地面,“这么晚了,你还要在医院陪程抒吗?” 林周言停了半刻,才讲:“医院说需要有人照顾,我还得回去。” “我跟你一起去。” “医院里女孩子待着不好,你早点回去休息,听话。” 林周言招了俩车,强行将她塞进车里。 赵茗静被“听话”两字弄得脸红呢,从没见过这么温柔的林周言。 她红着脸打下车窗,像所有期待中的女子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那柔媚的眼神在某一刻和心里深藏已久的双眸相似,林周言盯着看,错觉以为看到了她。 万幸司机忍不住吐槽:“赶时间呢,有完没完,拉完这最后一趟我赶回去睡我媳妇儿暖好的被窝。” 赵茗静噗嗤一笑,趴在窗上的动作没变,眨了眨眼睛。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了和我发消息。”林周言伸手揉她脑袋,叮嘱。 赵茗静嚯地起身,半个身体伸出窗外,勾住他的脖子,在脸上印上一个吻后,迅速缩进车里,催促司机跑路。 林周言神情莫测,抬手擦掉印在脸上的口红往医院走,形单影只。 程抒躺在床上打游戏,还是连着语音打游戏,嘴上冒着一连串的脏词,最后听到对方的女声在回话。 程抒高喊:“宝贝儿撑住,我马上来救你!” 林周言无言以对,推门而入。 程抒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嘴上也不空闲,“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回来呢,瞧着赵茗静那样,巴不得今晚就跟你睡。” 林周言瞧见了桌上的粥,“她送的?” “不然还能谁,邹团那兔崽子不是住院了吗,她一边照顾兔崽子,顺道也贴心地照顾照顾我。” “吃人嘴短,跟你什么关系。” 程抒不乐意了,“什么跟我什么关系,反正寒露跟你没关系呗,我乐意跟她有关系。” 自打林周言跟赵茗静一起出去后,程抒越想越气,也不是不理解林周言的苦处,但这气儿一旦升起来又没地方撒,急人。 “程抒,我不跟你闹。”林周言声音降下来。 程抒瞬间怂了,“说别的,刚寒露送粥过来,旁边我看见一男的,这男的我好像在哪里见过,又记不清楚,就是……” 程抒比手画脚,“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你理解不?” 林周言没工夫听他瞎扯,“不理解,讲正经的,中建那边有个土地建设工程,正在找人承包路面修建。” “周哥你想试?” “手下不是带了那么多徒弟吗,压路的拆房子的,再招一些老练的,这个活儿应该能包下来。” “给多少钱啊,包下来。” “有个几十万吧。” 程抒顿时了然于胸,“要关系能进去?” 林周言轻轻嗯了一声,“赵茗静姑妈的项目,凑巧这几天知道的。” 程抒没了声,什么都不闹了,也笑不出来。 咚咚——,房门突然被敲响,拉开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程抒在吗?” 男人小心翼翼端着的一张苦瓜脸,苦意从脸上蔓延到空气里,一双被生活压迫变形的眼睛满是迷茫。 “周哥你也在啊,真好,你们都在。” 林周言试探地问:“郑漓?” “啊?啊,对,是我。”他心不在焉地走进来,坐在床沿,双手交叉放在身前。 “多年不见,你小子现在是飞黄腾达了啊,几时结婚?”程抒乐呵。 “还、还没呢。” “你说话这么畏畏缩缩,一点儿都爷们儿啊,郑漓。” 郑漓笑容苦涩,低垂着头,一直搓着手。 一室寂静,静得针落可闻,静得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平稳地跳动。 林周言神情稳淡地看他,程抒曲臂当枕,坐等看好戏一样看他。 郑漓喉结上下滚动,咽了咽口水,“我五月底和詹文静结婚,邀请你们过来当伴郎。” 林周言笑了,“怕你不止这个事情。” 郑漓头双手抱头,沉默了会才讲:“詹文静她疯了,彻底疯了,再这样下去我也要被她逼疯。” 程抒挑眉,这戏果然还没完。 林周言零零散散知道一些郑漓的事情,他和郑漓两人是一起初升高的同学,郑漓在高中是个正儿八经的学霸,挺积极阳光的一男孩,他总是在球场上能碰到郑漓。 某一天放周假,两人傍晚约着去打球,寒露非要跟着一起去,身边还带了个新认识的同桌詹文静,耳洞染发抽烟样样在行,脸蛋按照那时的审美来说,也是个漂亮姑娘,但偏偏和郑漓对上了眼。 按照郑漓的意思来说是一见钟情,互相暗恋,拉拉扯扯中又出来个施云,三个人一台戏纠缠到现在,程抒和郑漓是老兄弟了,里面门门道道知道得最清楚。 林周言说:“当初不在意多好。” 不然多的是错的选择,错的道路。 “我、我就是想找你们聊聊,太憋了,我不能在那个家呆着。”、“我想出来透透气,证明我还活着。”“太难受了。” 郑漓痛苦地抱头,声音压抑。 屋里飘进几滴雨水,化为水雾,湿漉漉的天气,湿漉漉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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