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护府的除夕宴席上,赵豫戈单手拿着酒盏,欲饮却又兴致缺缺,将之置在案上。他的眼睛游移,时不时往侧门处望去。 终于,那侧门处走出来一道身影,是与她同行的罗夫人。她姗姗行到赵豫戈近前:“将军,徐娘子许是饮多了酒,先行一步回去了,让我来知会你一声。” 赵豫戈眼中的疑惑冷了下来,目中光芒一闪而逝,他摆了摆手:“嗯,我知道了。” 他拿起桌上酒盏,一饮而尽。 这场宴席依然进行着,酒醉人心,暖人心魄。许久,案上的菜肴才慢慢被食空,杯盘狼藉。人们渐渐散去,歌舞之声消弥,室内只有仆从们来来回回地在收拾残局。 赵豫戈还坐着未动。 除夕佳节,举国同庆,连这边远的关外都被一种异常的喜悦和欢腾感染着,可在他心深处,依然是冰寒一片,丝毫未曾被节日的气氛打动。 冰凉的酒液滑过喉间,流入腹中,一股火热的袭扰着他,可这种温暖感觉却丝毫不能触及他的心脏,那儿,似缺失般,总也填不满。 愿公就坐在一旁,看着他把一壶酒都喝尽,直到拿起来只能倒出来可怜的几滴。 终于,赵豫戈麦色的脸庞上泛起了一丝醉意,他用手掌搓了搓发热的脸,站起来道:“愿公,时候不早了,但我今日腹中饱食,有些不适,您陪我随意走走可好?我还有些公事,总是抓不到头绪。” 愿公瞪他一眼,道:“你啊,年节的日子,还想这么多做什么?也罢……” 说着,二人就步出了宴厅,侍从近山与他们隔了几步,跟在后头。 远远望去,这两人并排而行,就好像一对父子。 …… 两人闲散着聊了些时候,话及如今突厥与大梁的形势,年后的布防之策。 随后,话题渐渐转到长安,愿公沉声道:“你父重病,于情于理,你也该回去看看。” 赵豫戈皱眉不语,脸上看不出丝毫波动。 愿公叹气,眼中出现一抹隐忧,又道:“大梁以孝治天下,你身居高位,有多少双眼睛时时刻刻在盯着?一时的意气,徒惹人诟病而已!” 赵豫戈闻言神色一僵,脸上的一副冰冷面具好似出现了一丝裂痕。他与肃王素来不和,与现任的那位肃王府更是水火不容,还有那个想要他性命的便宜兄长,如此种种,他实在是无心归家。 愿公说到此处,止住了话语,良久,他方才继续,声音带了些微感慨。 “谕之,这么多年过去,你已不再是那个莽撞少年了。回想当年你父托我同来西北照料于你,言辞间不乏担忧,现在想来,好似才没过去多久…天下父母,哪一个不记挂着自己的孩儿?王爷看似对你不闻不问,但从王爷病重至今,已经给你来了几封家书?他是怕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无论如何,为人子二十余载,你必须回长安一趟。” 就算两人之间有过再多的误解与不和,父子总归还是父子,血缘亲情,是无论如何都剪不断的。 赵豫戈脸色复杂,开口还欲说些什么:“愿公……” 愿公见他依旧为难,语气更为坚定道:“此事就这么说定了。” 赵豫戈见他丝毫不松口,只好闭口不言。 “等年节一过,不多耽搁,正月初就上路,你和徐娘子一道回长安,也带她见见未来舅姑,王爷知你亲事已定,该是会十分心悦的。” 愿公语带笑意,却让赵豫戈登时呆立在了当场。 他停下了脚步,目中震惊一览无余。 半响他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愿公误会了,我还未曾有议亲的心思。”他眸中掠过黯然,声音低沉。 愿公微讶:“此话怎讲?莫非你对徐娘子无心?我看你平日待她不同,该是属意于她才是。” 赵豫戈苦笑一声,转目看向一旁一株染上残雪的腊梅:“不,是她对我无意,谕之惭愧,此前种种,不过是我自作多情而已。”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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