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用富丽堂皇来形容瑞德宫的话,那这永轩宫便是清新典雅了。 瑞德宫里百花齐放,燕贵妃衷于牡丹,不光是她的百花园,夏日时其他院落里,也随处可见各色牡丹,只是如今冬日严冷,所为花无百日红,便是如此了。 而永轩宫里,却令人有四季常春之感,这冬日的竹,虽无暖日里生长的旺盛,可终究在茫茫白色中,让人心生清幽,真真是莫嫌孤叶淡,终久不凋零。 回华穆苑的路上,两边的墨竹如同一幅幅水墨画,让人不觉停下脚步。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罗晶想起郑板桥的《竹石》一诗来,这竹却有坚韧不拔的坚贞气节。 林胥年独爱梅,欣贵妃尤恋竹,这竹梅皆为傲骨迎风,挺霜而立,果真是一对佳人,想至此,罗晶不知怎的心间似有淡淡哀忧,未来该如何,自己这一生便是如此了么…… 忽闻耳边一声叹气,罗晶回过神来,见程曦无力的低着头,用脚尖拨着地上的碎石。 瞧出程曦心中有事,又想起方才亭中,二皇子进来时,她似有些不自在,便心生好奇:“你与那二皇子可有过节?” 程曦撇嘴道:“老熟人了!” 罗晶一时惊讶,昨日并未听她提起过这段儿,便来了兴趣,急急催促她详细道来。倒不是程曦有意相瞒,而是她真的将林枫益的事儿,又抛诸脑后了。这下她才将与林枫益前前后后之事,尽数说给了罗晶。 罗晶听后直乐:“你在燕贵妃那里,还能躲着点,如今随我在永轩宫,这可是他生母的主宫,日后你可不那么好躲了。” 程曦可乐不出来,满满的怨恨:“谁说不是呢!你今儿也能瞧出来,他是有多奇葩了!” 罗晶瞥见她那张怨念的面孔,不由打趣儿道:“你以后若是欺负我,我就把你赏给二皇子!” “切!你舍得我啊?我可是你的人了……”说着程曦还抛了个媚眼给她,罗晶装着打了个冷颤,二人一说一笑的功夫,便到了华穆苑。 程曦立刻收起了玩闹,毕恭毕敬起来,毕竟人前,罗晶是蓝妃,礼数还是得做到周全。 抬眼见小翠面色焦急的在华穆苑外候着,望见她们回来忙迎上前道:“主子您可算回来了,皇上已经等您半个多时辰了!” 罗晶先是一怔,随后低声责问道:“我就在听竹园,走时候给灵灵留了话,你怎么不知去叫她通传声,竟让陛下好生等着。” 说话间忙加快了步子往里走,小翠追了两步,一脸无辜道:“皇上听说您同欣贵妃在一起,便不让通传,说等着便可。” 好容易主仆几个穿过廊子来到正屋,屋外便见到几个生面孔的宫人立着,程曦心里既兴奋,又忐忑,虽昨日听罗晶道过,她与皇上之事,这皇上平日里平和豁然,但一想到,将要与一国之君同处一屋时,这心里免不了拘诸,说到底还是见识少,怂了。 一进门,便能感受到帝王尊贵的气息,林胥年倚在黄花梨交椅上,手持一本诗词集成,正悠然自得中。程曦自是不敢一直盯着皇上,悄窥一眼后,便低头跟在罗晶身边,她之前也没有伺候过这些子,生怕在御前失了礼,暗暗给罗晶递了眼色,罗晶意会,便命小翠来伺候。 小翠从旁的梨花橱中取出一藕色绫面的小棉垫来,铺在罗晶的玫瑰椅上,扶罗晶落座后,又摸着壶中茶水还是热乎的,先是给林胥年的金盖玉盏蓄了满,又提壶过来给罗晶满了一杯,这一系列动作做得轻巧娴熟,程曦在一旁大气儿都不敢出的规规矩矩站着,虽没搭手,却用心学着。 罗晶柔柔地吹了吹热茶,抿了一小口,幽幽道:“臣妾今日怠慢了,陛下应唤宫女去通传,便不必久等。” 程曦汗颜,晶儿你这话说的,好像怪皇上自己似的,她没忍住想看看皇上脸色,便悄悄抬了眼皮,见皇上将手中诗词轻轻搁在紫檀桌上,端起热茶,也是轻抿一口,语气缓慢又柔和道:“无妨,近日,你父亲在衍江,甚为辛苦,你可以书信一封,过两日同朕的手谕,一道命人送去。” 呦……这皇上非但没有半分气恼,还依旧如此温和宽容,真真是个极好的人,程曦不由想到他那儿子林枫益,心中连连叹息,唉,浪费了这好基因。 罗晶欠了欠身道:“谢过陛下。”心中却很是苦恼,对这位未曾蒙面的父亲,该说些什么,还有这字迹,又该作何解释,不由心中开始焦躁。 “明日书写后,朕过来取。”林胥年又将诗集拿起,靠在交椅上。 罗晶心中正在想事,未来及多想,便脱口而出:“陛下明日还来……” 此话一出罗晶便觉失言,闪烁着目光,不安的向林胥年望去。 “怎么,蓝妃不愿朕过来?”林胥年也立起身看向罗晶,嘴角微微向上扬起,眉眼中也多了份揣摩,似是在看一个有趣之人。 此时二人正四目相对,罗晶神色中闪过一丝慌乱,忙避开林胥年那双深邃的眸子,一时竟有些结舌:“啊,没、没有……” 林胥年淡淡笑了笑,又是专注的看起那簿诗集,小翠也从书架中替罗晶取了本书来,程曦这次没光杵着,也有了眼力劲儿,帮屋中的两位好学之人,将窗上的帘子又向上卷了卷,小翠摸着茶水有些冷了,便捧着壶退下了。 屋中一时无语,只有那炉中炭火吱吱的声响,和偶尔传来翻纸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程曦只觉双腿放软,不住的想打哈欠却又不敢,强忍了几个,便是泪眼婆娑。只听吱呀一声,小翠端着烧好的茶进了屋。程曦急忙上前接过手来,借着蓄茶的功夫,动了动腿脚,往日里甚是羡慕内侍宫女,在下人面前风光,还有赏拿,如今真的体会了一番,却觉还不如个低等丫头自在。 于公公瞧见窗外天色渐浓,便来到林胥年跟前,探下身,轻声道:“陛下,已经戌时了,今日在何处就寝,奴才好吩咐下去准备。” 林胥年薄唇轻启道了声“就歇在华穆苑吧”,随后依然专注于书中。 …… 夜里,院中繁星当空,此时已是亥时,屋内的油灯将熄。 程曦立在屋外,眼皮儿耷拉着,一股浓浓的困意袭来,便忍不住小声问道:“翠儿,咱们得站多久啊?” 小翠压低声道:“之前在瑞德宫,你没伺候过么?” 程曦摇了摇昏昏欲睡的脑袋道:“我就一后院扫地的,没贴身伺候过。” 怪不得今儿在屋中伺候时,就觉得索吟楞楞的,小翠回道:“虽那边有陛下从静心殿带来的宫人守着,但咱们华穆苑也得留个人在屋外随时候着,以防咱们主子夜里有何吩咐。” “那总不能咱俩吧!”在尚宫局时,她是特地背过的,一等宫女只用端茶递水做做轻巧活,难道是自己记错了?程曦这一着急,声音略微高了一些,引得几米外御前的宫女向这边瞪了一眼。 小翠忙用胳膊肘碰了一下程曦,二人一时不敢吱声。 过了片刻,小翠才敢低头过来埋怨:“轻点声,别传出去说咱们华穆苑不懂规矩。” 程曦知道犯了错,抱歉的直点头。 小翠声比之前更轻:“咱们再过半个时辰,等主子们睡踏实了,便可走了,守夜交给灵灵来就行。” 程曦叹息的抬眼望向天,此时她同那正在撇嘴凄凄的月牙一般惨惨。 又是强撑了半个时辰,小翠把那灵灵唤过来守夜,可算解放了程曦,她提着宫灯,冻得直哆嗦,摇摇晃晃向院外走去…… 刚踏上廊口,便看到廊那头似有一人向这边大步走来,程曦缓缓举起宫灯,只见迎面之人身材高大,却步伐轻盈,着一身暗红色飞鱼袍,腰间竟还佩着一把银鞘长剑,当此人走近时,程曦便看得呆住…… 这浓浓的剑眉,刚毅的眼神,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性感微厚的双唇…… 怎会有如此英朗之人! 他的每一处似乎都能拨弄起程曦最柔软的心弦。 在与她擦肩之时,那来人微微侧颜,目光灿若星辰扫了她一眼,就是这一眼,让程曦彻底沦陷…… 她只觉自己面上微烫色绯红,胸间小兔兴奋的乱舞,方才的困倦似在与他遇见的那一刻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什么冬日刺骨的冷风,夜空中凄凄惨惨的月牙儿,在此时的程曦看来,那便是:风清月皎,心芳许,愿得相知,伴终老…… 身后忽又传来铿锵有力之声:“陛下,訾琰有要事求见!” 这声音如炙热的骄阳在耳边呼唤,她如同一座高耸的冰山,一刹那间融为了氤氲的山泉…… 訾琰……程曦记住了这个让她第一次感到心动之人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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