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上白英含凝露,香阶落了满花,幽香四溢。 已是雨停。 李姝和让柳胤坐下,也伸手替他化了梅花妆。 她常常在想,梅花妆应当是什么样的,是应有着傲骨,有着坚毅的吗? 此时在她额上的梅花妆灼目,反倒透着一股艳丽的味道。 是冬日初阳映梅。 姝和老觉得,梅花生做花儿太委屈了,本是个刚强的物什,却要为花,平白有着些柔美。 那柳柳呢?他是愿意生的这样美过女子的吗? 姝和总觉得柳柳怪怪的,就是明明他好像是个女孩,但他偏偏是男子。 除却这些,她很喜欢柳柳。 可皮囊是天注定的啊。 从前她以原罪否定了柳柳,柳柳又何其委屈呢? 当李姝和化好柳胤的梅花妆时,她真的感觉到技不如人。 柳胤化的梅花妆,栩栩如生。 她化的梅花妆,虽说图案与她额上的是相同的,甚至连画出来都所差无几,但就是比柳胤的少了灵气。 李姝和嘟囔一声,“不好看,还是擦了吧。” 但柳胤抓住姝和执罗帕的手,摇了摇头,“陛下画的很好,柳氏很喜欢。” 舍不得擦吗? 姝和伸手摸了一块桃花酥,也递一块给柳胤,信誓旦旦地保证,“孤下回一定帮你画的很好!” 还会有下一回吗? 柳胤看着姝和小口吃桃花酥,眉眼弯弯,“陛下说话算话。” 她重重点了点头,又一连塞了好多块甜点,直至感到饱意。 李姝和第一回完全是吃糕点饱的,都让双成感到有些慌。 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吧…… 桃花酥前还是要吃些饭的,这么多甜吃下去,双成虽不懂医,但她无比清楚的知道,物极则反。 就好像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双成道一句,“陛下出去走走吧,刚吃饱坐下不好,况现下雨停了。” 李姝和想了想也是,就问柳胤,“柳柳要出去吗?” 柳胤道,“陛下要柳氏陪吗?” 李姝和的眸子像清潭清澈见底,“如果你不想去,孤不会逼你的。” 柳胤笑了,言,“柳氏想去。” 李姝和蓦然想起,要册柳胤为多才一事,让双成通知内务府一声,顺带也告诉长婴。 毕竟长婴是掌后廷的人,他没理由不该知道。 柳胤携竹骨伞,牵起姝和的手。 御花园内,粉花落满地,二人梅妆相映。 应是天生一对? 当消息达诗彻苑时,赵长婴正调茶的手顿了一下,对来秉事的双成说一句,“照陛下的意思办吧。” 双成一礼退。 素箫特地待双成出来后再进,呈一陶罐搁在案上,赵长婴启盖将一钱茉莉花加入茶中,添少许蜂蜜,似无意道,“我那日见柳公子来,就该知他不是良善之辈。” 素箫抿唇,半响才小声说,“侍君,陛下是一个帝王。” 赵长婴好像并未听到,执盏小酌一口,再合上,朝素箫言,“送去给陛下。”续召内务府季总管。 素箫点点头,躬身退。 —倚叙殿— 雨后轻寒。 姝和同柳胤回到倚叙的时候,素箫已等候多时了。 他将茶递去双成温一温,继而对女帝作一礼,道,“侍君已去理柳公子晋升一事,”他颔首,又云,“另,侍君已着手内务府克扣之现象,自言疏于管教,虽望将功补过,但已对宫人有伤,侍君心难安,求陛下责罚。” 李姝和已与柳胤一并坐在主位上,她看向素箫,字字清晰,“长婴无错,这宫廷偌大,他要侍奉孤,又要管着人,他又不是三头六臂,怎能事事周到?” 素箫伏地一礼,掷地有声,“奴才替侍君谢过。” 双成呈茶来,“陛下,赵侍君的茶。” 姝和接过茶,缓缓启盖。 清香如溢,不绝如缕,茶卷茶舒,光是闻着都让人心神放松。 素箫忽而言,“陛下已临近午睡之时了吧。” 女帝不解,抬眸看他。 “此茶本是用于午膳消食解腻之用的,”素箫声平,“茶有醒神之效,现下小饮不合适。” 双成福一礼,“但喝与不喝,全在陛下。” 姝和面露不悦,“哪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她偏头问柳胤,“柳柳你说,孤该不该喝?” 柳胤坐于姝和旁,葱指绕着她的青丝,闻言唔一声,“既然茶不好,就不应喝啊,有什么好难为的。” 姝和美目看他,“可这是长婴的一片心意。” “赵侍君不是也说,此时不合时宜吗?”柳胤瞅一眼素箫,“那陛下不喝,侍君又怎么会乖陛下呢?” 李姝和这样问他,自然是想要一个答案和理由的,那他再说什么“喝与不喝,全在陛下”类似的话,她岂不是要生气? 柳胤爱怜地摸摸姝和的脑袋。 她还只是个不懂怎么选择的孩子啊,做什么要这样难为她? 李姝和点了点头,笑着说一声,“好。” 素箫作礼退,回了诗彻。 因柳胤晋升多才,新殿居还没打扫,晚膳和夜寝都在倚叙。 晚间姝和沐浴后,墨丝如瀑,坐在床边,纤手握着二方勾玉,一赤一白。 柳胤从后面伸手抱她,下颚抵在她的肩上,“陛下。” 姝和抬手抚他脸,“怎么了?” 他垂眼睑,舒一口气,“没什么。” 双成待李姝和和柳胤入衾后,从内而外熄烛,出倚叙后,合门叮嘱守夜宫娥,末了挑灯离去。 柳胤的手附在姝和背上,另一只手已探她胸前的柔软。 肤如凝脂。 李姝和一个激灵,蓦然抓住他不安分的手,忙平稳了呼吸,语含惧意,“柳柳,别这样……” 他附在姝和的耳边,吐出的幽兰绕着她的耳边和颈窝,“陛下,别怕。” 她已知晓了他的意思,奋力从他怀中挣开未果,遂缩成一团,轻轻啜泣,一个劲喃道,“阿玠救我……” 柳胤松开手,去探姝和的脸,感到她桃面的凉意,是泪。 他收回手,抱着她,吻一吻她的香腮雪,轻言,“对不起陛下,安眠吧。” 哪怕不切实际,他还是在想,他怀中的她是否从未经历过人事? 他阖眸莞尔,抱着她的力气又紧一分。 临近五月,桃花谢了一地,幽香溢,或随风入清池,在碧波中静静淌。 柳胤定居荣曦堂,且狠狠感受了一把专宠的滋味。 他虽不会诗词歌赋,但由于出生市井,他倒是会许多新奇的东西。 李姝和最喜欢,柳胤的烟花戏法。 他挥一挥衣袖,在夜空中现出几朵荷苞,次第绽开,像通往天际的金荷小路。 但毕竟是戏法,当姝和伸手欲捧莲之时,就消失不见了。 李姝和早该知道,美好总是转瞬即逝的。 它们不需等人。 柳胤会和姝和说市井的热闹小事,也会提起儿时艰苦,甚至说起扒手恶棍之流。 那是姝和从不知道的新奇事。 以至于她和李綮说,要在京师办善堂。 李綮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陛下何故突发奇想?” 姝和疑惑,“有什么不好吗?”她想了想,“柳柳和孤说,市井的孩子苦的很,能过得好日子不多,有些没人要的孩子都饿死在了街上。” 摄政王轻摇首,“倒不是不好,”他续言,“京师善堂便是竹君堂,其中鳏寡孤独不下百余人。” “但陛下,竹君堂容纳有限。” 无论你怎么帮这些人,总有你不及的地方。 那就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努力过,就好了。 姝和咦一声,“何人发了善心?朝廷可有接济?” “不曾接济,”他略过前一问,只答后话,且言,“陛下想斥资竹君堂吗?” “好啊,”姝和眉眼弯弯,“上昭每月国库能累多少?” 摄政王勾唇,“陛下觉不觉得,要自己省下来的银子斥资会更有意义一些。” 她踌躇一会,问,“那能以孤的名义去送吗?” 李綮才发觉,应是他独断专行惯了,李姝和这个女帝竟要在他面前这样小心翼翼地说话。 嗯,有时她还是一个挺乖的孩子。 他抬眼看她,“只要陛下喜欢,以什么方式又有何妨?” 女帝点头,痛快应下。 她是上昭的女帝,她也想为上昭做一点事。 待李綮走后不久,柳胤来了倚叙,他邀李姝和出去走走,想来她无事,晚膳前活动活动会好下饭一些。 姝和早说要去柳胤那儿吃晚膳的,此时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余晖斜,昀光渐微。 李姝和在千鲤池岸边走着,有人迎面走来。 姝和抬眸,几分疑,“长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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