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如其来

英谷雨虽被齐均袖赶鸭子上架似的推上了场，如今身在场中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　　她转念想到自己发间簪的红海棠花，想来那人的家人也在其中，只是万没想到他就是金老太君的孙子。她既然自觉中意他的很，自然希望未来他们之间的阻力越小越好，为此她应当好好展现。　　她人已经在牡丹花丛里，一时间没有瞧见母亲姐姐眼中的担忧。她们和齐均袖不同，家人才最懂英谷雨的性子，她从小未受什么挫折，又傲的很。如今有赵宓珠玉在前，自然害怕她过后心中不痛快反而气伤身，她们对于英谷雨腹中的墨水也是了解的很。他们是一家子，相互十分了解，却也护短的很。　　这时候英谷雨上场，众人也皆佩服英谷雨有愣头青一样的勇气，更等她被挫锐气，看她的的笑话。　　英谷雨确实没有多少可供她挥霍的才情，但有齐均袖交予她现成的诗文在，她没道理气短。所以只能看到她趾高气扬的站在场中，指使侍女将一切准备就绪。　　侍女将宣纸铺开，狼毫已饱蘸墨水，一切蓄势待发，就等着英谷雨执笔开始。　　英谷雨从容不迫地用花水净了手，拿过侍女递上的罗帕擦拭。随后，她漫步到案前点上白檀香。香炉烟升起，她这才提起狼毫，又闭上双目沉思，置身于檀香之中，回忆齐均袖与她说的诗文。　　在场的夫人贵女们对英谷雨这样的排场心有异议，当她装腔作势。　　便是赵宓，坐在席中，只觉得英谷雨打自己的脸，是□□裸地与她挑衅。她死死地盯着英谷雨，双手紧紧的攥着帕子，面色灰白，心中恨道:她该听郡主的话，这个英谷雨确非善茬。　　然譬如宁公主齐均袖等人却觉得此情此景颇为赏心悦目，似乎因此还更加满怀期待。　　等到英谷雨再睁开眼，只见她挥动手中狼毫，她下笔刚劲颇有英相的风范，铁画银钩，一番行云流水，一首牡丹诗逐渐跃然纸上。　　宁公主没见过这样认真的英谷雨，恨不得上场仔细相看，忙不迭要教侍女将字取来细看。　　只是，二月的天小孩的脸，说变就变，可不会因为今日公主府中有宴席而作妥协。眼看英谷雨即将写完，却有黑云从东北方向而来，恰好停留在公主府的上空，天色已然发暗。　　明明前一刻尚且阳光明媚，这会儿的功夫天色已然昏沉，又带来一阵寒风在花园中经过，吹的牡丹花叶沙沙作响，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顷刻间雨点就落下来。　　英谷雨无比清晰的看到豆大雨滴落在她刚刚收笔的宣纸上，有一半黑落在字上，一半白落在纸中，雨滴又很快晕染开来，连带字迹也开始模糊。　　她尚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就有更多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打了下来，落在纸上，打在她的脸上。然后她听到耳边此起彼伏男男女女混乱的声音，她们都说着一件事：下雨了。　　英谷雨看着宣纸上墨迹模糊，一片狼藉，整个人浑浑噩噩的，她从没想过会在这时候突如其来一阵雨，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中的究竟。　　侍女们得宁公主的令，将牡丹花搬回暖房。偌大的场上如今只剩下她与桌案在那里，以及一地的残枝剩叶，而侍女们早已经失去之前的井然有序，盲目的穿梭其中。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案前，看着已经分辨不出字迹湿透的纸张，整个人似乎都魔怔了。最终还是任由田氏和欣儿几个丫鬟推拉着到了避雨的花厅。　　此时，今日参加花宴的夫人贵女们俱是在花园边上的小花厅避雨。这个花厅倒也不小，只是眼下避雨的不仅有女眷，还有原先隔壁园子的男宾。男男女女一同蜂拥在这个花厅之中，中间用一架巨大的屏风隔着，更显得空间狭小。　　这男男女女共处一室，与有些人是极其尴尬难堪的事情，而对于有些人却是极其难得的乐事。而乐事又分为两种：　　第一种便与善男信女皮相有关系，这等避雨因缘际会，本就是天作良机，又因色相而起。譬如适才甫入花厅的时候，屏风尚未架起，自然有不少男郎得以偶遇心仪女郎，却见女郎凄凄惨惨，后悔不迭。更有小娘子见男子英俊一见钟情，如是众多，凡人总为色所误。　　而第二种则是人身上所有的微妙的心情，是人心丑陋的显露。自古雪中送炭少，锦上添花多。有些人，人落井下石那是信手捏来，也无需旁人的挑唆。就比如齐堂，他可从未见过这些夫人贵女狼狈的模样，更别说还这么多人，他见此只觉得有趣，还埋怨宁公主用屏风隔开了他的新乐趣。　　这两种人中所幸还是第一种人为多，当然避雨的也不全是这两种人。只是这两种人乐于男女一室，而自然有人恶此甚矣，这其中就以高门贵族夫人小姐为主，最为看中规矩。　　花厅一角，田氏与英梦云已经给英谷雨擦干了身上的雨水，只是她短时间内如同梦靥一般没有反应，只是木愣愣的看着前方。　　田氏早没了主意，心中唯有回府的信念支撑，她由梅施和冯嬷嬷扶着，等着雨停尽快回府才好做打算。她又让丫鬟们将英谷雨围主，未免让旁人瞧出异样，又或是混乱之中被人唐突了。　　只是如今人人狼狈，自顾不暇，哪里还会记得楞在场上的英谷雨。便是东道主宁公主也被这一蓬春雨淋了措手不及，恨自己分身乏术。若能有几个□□，一个收拾自己的妆容重现大方得体，一个安慰一众女眷减少此次意外的影响，再有几个指挥那些笨手笨脚的侍女，好教她的爱花毫发无损：那岂不是妙哉。　　眼见尚有不少牡丹花还来不及收起来，与盆土一块被挤落乌央央的摔在地上，却又力所不逮。花厅之中，隐约有不少的抱怨，又有几个贵女开始头昏脑热，宁公主也只能隐忍不发，兀自后悔没有将花宴的日子挑好，又是金老太君又是暴雨，她再看着雨中陆续被糟蹋的牡丹花，更是心痛懊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