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薇感觉自己的身体急速下坠,冷风似要割破她的脸颊,失去重力的感觉让她害怕极了。    檀宗景……檀宗景!    一声尖叫,方薇猛然惊醒。    梦,竟然是一场梦。只是那感觉太真实了,不可能是梦!    方薇惊坐起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环境。头仍旧昏沉沉的,方薇摇摇头,试图寻回一丝记忆。    冷静下来,方薇看见手上的纱布终于回忆起今天……不,方薇摇摇头,盯着床头上的闹钟,闹钟显示是凌晨一点。    也就意味着——自杀,是昨天的事。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方薇掀开被子,准备下床。可一动,身子就重如千斤,一歪又倒回原处。    门吱呀一声,透进一些昏黄的灯光。    方薇诧异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半天不能言语。    相馆老板穿着一件米色线衫,身下是宽松的休闲裤,脚上是一双蓝色的亚麻拖鞋。不同于工作时的严谨不可侵犯,此时的他多了两分平易近人的气质。    “温水。”他将玻璃杯放在床头柜上,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睡醒后的慵懒。    方薇坐在床沿边,赤着脚有些不知所措。    “没开地暖,有点凉。”    方薇愈发局促,衬衫,鱼尾裙……丝袜,早已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套灰白格子的男士睡衣,纯棉的,有淡淡薄荷香。    “我的衣服……”    逆着光,方薇看不清他的脸,却还是感觉到他的努力掩饰下的不自然。良久他叹了口气,说:“你发了低烧,我找不到人帮你换湿衣服。如有冒犯,我很抱歉。”    方薇摇摇头,忽然沉默了,过会她才缓缓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    “谢谢你。”他默然,方薇又说:“谢谢你救我。”    原本在决定结束生命的那一刻,她就没想过还能够活下去。    可就在纵身一跃的时候,她忽然感觉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涌向了她。那是一双稍显单薄却绝不孱弱的双手,仅仅一瞬间,就将她从生死边缘拉了回来。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又是怎么突然出现的。落地瞬间,她瘦削的身躯被他紧紧抱在怀里,在失去意识之前,她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    咚……咚……    那就像是这世上最和谐的乐章,让她一想起就浑身战栗。    “吃了药就睡吧,早点休息。”男人显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想法,似乎救人对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    可方薇却不同,从小的家教不允许她“知恩不图报”。    “你的手还没有包扎,要我帮你吗?”    刚才他放水的时候,方薇清楚地看见他右手上大片摩擦后的伤口,伤口裸露着,红彤彤一片。    “无伤大雅。”他淡淡回绝,似乎在刻意地保持距离。    方薇淡淡笑了笑,说:“你在介意什么,我都不介意。”    他帮她换衣服,她替他包扎,怎么算他都不亏吧。    他最终妥协,按开了房间灯,又找来药箱。在药箱里翻了翻,拿出一瓶碘酒和一支棉签。拧盖子的时候,他的眉微微蹙了一下,显然有些疼。    “逞强。”方薇低声说,随即默默地将碘酒瓶从他手中拿过来。指尖擦过他掌心时候,方薇明显感觉到了他的拘束,像是在躲避什么。    方薇并不在意,又自顾自地抽了棉签仔细替他清洗,最后盖上一层纱布才算是完成包扎。    “好了。”方薇说。    “嗯。”她听见他喉结滚动的声音,近在咫尺。    他比她高很多,即使是坐着,仍然存在着巨大身高差距。    方薇一抬头,正对上他低垂的眼眸。    这是方薇第一次真真正正地打量他的脸。由于时尚主编的身份,到现在已经很少有男人的相貌会让她感到吃惊,而他正是其中之一。    只是要说他多好看多俊朗倒也说不上,只是他身上那种那种游离于世俗的超脱感,让方薇记忆深刻。    她问:“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陆江。”他很快回答,没有犹豫。    “陆江……陆地与江河,真好记的名字。”方薇笑了笑,说:“我叫方薇。”    陆江点点头,说:“我知道,你留信息了。”    方薇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在委托他寄照片的时候,留了自己的名字。    “照片什么时候能好?”    陆江想了想,问:“很急?”    她摇摇头,她知道自己在陆江面前没有什么秘密,却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动了动,将脚放进被子里,屈膝,说:“你慢慢弄吧,不急。”    陆江点头,说:“弄好了,我寄过去。”    “嗯。”方薇将头埋进被子里,发出一声闷哼。    陆江的视线停留在将自己缩成一团的方薇身上,说:“睡吧,天很快亮了。”    “可不可以……陪我?”方薇突然说,虽然微弱可陆江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关开关的手忽然一滞,房间瞬间暗了下来。方薇抬起头,脸颊边的泪痕若隐若现。陆江心中一处忽地就软了下来,就在理智要他拒绝的时候,方薇再次开口:“陪我说说话吧。”    陆江早已过了相信男女之间“盖被子纯聊天”的年纪,无论是他多想也好,还是方薇真的放心他也好,他还是动摇了,或者说被蛊惑了。即使清楚明白可能发生的后果,陆江还是妥协了,妥协于他引以为傲的冷静与理智。    与外表不同,陆江的体制属热。即使是冬天,也不需要盖很厚的棉被,因此家里的被子仅有方薇身上那一条。    他靠着床沿躺下,尽量避开与她的身体接触,半个身子空荡荡地露在被子外。明明温度很低,可还是觉得热。    方薇偏偏不知,她转过身看向陆江,将被子朝他一侧扯过去,然后又转过身,背对着他。    两人之间隔了半个人的距离,被子在空荡处凹陷下去,透进丝丝凉意。陆江直直地躺着,一动未动,或者说是不敢动。    此刻只有本能约束着他的灵魂。    “你为什么会在那里。”过了一会儿,方薇挑了一个容易打开的话匣,试图让他放松一点。    陆江呼了口气,没有避讳地说:“去看前女友。”    方薇设想过陆江去那间大厦的无数种可能,却怎么也想不到得到的回答会是如此耐人寻味。    方薇笑了笑,说:“你真是好前任。分手了还能心平气和地见前女友,换了我或许根本做不到”    陆江也笑了笑,用一种打趣似的口吻说:“人都是犯贱的。”    方薇轻笑一声,她以为像陆江这样的人,是不会说“犯贱”这样略带粗俗的词汇的。可他坦坦荡荡地说了,还说的听起来那么有哲理。    真奇怪。    “你笑什么?”陆江不解,方薇将被子盖住半张脸,说:“我想你不会说那个词呢。”    “哪个?”陆江偏了偏头,盯着方薇的后背,“犯贱吗?”    方薇轻轻“嗯”了一声,陆江自嘲地笑道:“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不食人间烟火?”    方薇问:“很多人这样说?”    陆江不以为意地应了一声,半晌后才缓缓地说:“我也只是普通人,有普通人的烦恼。我并没有他们说的那么清心寡欲,无欲无求。因为很多时候,不在意只是对生活的一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方薇想了想,自言自语似的说:“是这样吗?”    片刻,她忽地转过身来,陆江能感觉到她蜷曲着身子,她的额头临近他的左肩,他甚至能清楚地闻到她独特的洗发水味道。大概是被雨水浸润过的原因,香味有些淡,却让人着迷。    “如果妥协不了呢?”方薇抬起头,凝视他。    她望向他的时候,不躲闪,不回避,像是急于知道问题的答案。干净澄澈的眼底又带着一丝惴惴不安的迷茫,显得那么的无助。    陆江看着这样的方薇,心中的某根弦应声而断。    想吻她,陆江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    他是个冷情的人,对情感的诉求并不多。可偏偏在她用那样的眼神看他的时候,陆江承认自己动心了。    就像是盈盈的水杯,落了一滴水,就满溢出来。    他不喜欢这样不受控的情感,他转过头,忍住不去看她。    右手忽然微凉,皮肤相碰的触感让他战栗般地下意识回头。    方薇握住了他的手,这是一种小心翼翼的触碰。他这才发现她的手非常凉,像是没有温度。    她缩了缩,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香味一阵阵窜进他的鼻尖,陆江忍了又忍,终于忍受不住,心里大骂一声:    去他妈的正人君子!    片刻,他反客为主,按着方薇的肩头,一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两人对视着,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像是凝固了一样,方薇却异常平静,像是早已预知到这种结果,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良久,她再次问:“如果妥协不了,又该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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