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清风徐徐。 北山上的别院里,苏婉赏着漫山遍野盛放的夏花,听着山间瀑布的轰轰水声,旁边还有江祈渊这个好友作陪,感觉世间真是难有比这更赏心悦目的事情了。 前提是对面没有章朗。 “这茶不错。”苏婉小抿了一口茶水,柔声赞叹道。 十三公主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这都能喝出来?“这是祖父送我的,可我没发现有什么差别,所以就放在这里了。” “可见老祖相当疼爱你。我在恩人留下的典籍中见过这种茶,这茶的功用主要是养颜,在常规工序开始前,会由炼药师先处理一二,加入一些灵植的精华。” 苏婉不动声色地将话题圆了回去。如果她没记错,白晚婉可不怎么了解灵植的事情。 “那我以后可得多喝一些。”十三公主端起茶一饮而尽,随后又给苏婉添了一杯。 她可不在乎苏婉是跟谁学的,反正她既不存在灵根问题,又不是炼药师,苏婉怎么恢复灵根的,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天要不是为了恐吓威胁一下她,突出自己的气势,她才不会问那个问题。 章朗自己想问,那就自己问,苏婉好歹还是她表哥的客人呢,她可没这么不要脸。 这边两人在和乐融融地交谈,另一边的气氛却压抑得令人窒息。 虽然这种感觉只是对于章朗来说。 他认为江祈渊在刻意地忽视他,以替白晚婉出气,可如果江祈渊知道他这个想法,恐怕会忍不住大呼冤枉。 他真的只是没有兴趣与对方搭话而已。 这沉默持续了很久,最终还是章朗先忍不住了:“不知道兄是何出身?可是燕华宗或是云陆仙门的弟子?” 江祈渊挑了挑眉,这是终于开始打探自己的来历了? “小门小派,不足挂齿。”他的笑容异常和煦,完全看不出是在自谦还是在实话实说。 十三公主刚好停止了跟苏婉的闲聊,听到这段对话,稍稍插了一句:“你们好奇他是不是出身燕华宗,为什么不问我?” 她这话问得天真,却让章朗霎时间一静。 是啊,云陆仙门也就罢了,十三公主之前一直待在燕华宗,自己为什么不直接问她? “那公主见没见过表哥?”苏婉并不讨厌她的性子,顺着她的话玩笑道。 十三公主佯装托腮打量了他半天,然后自己憋不住笑了:“苏姑娘的表哥这般丰神俊朗的青年才俊,门派里自然是没有的。若是有,我指不定几年前就下手了。” 她的话音未落,章朗的脸色就难看了起来,还不等对方发现,他又强迫自己保持微笑,远远看去,有一瞬间的狰狞感。 江祈渊镇定微笑,仿佛被调侃的完全不是自己:“公主说笑了,其实我只是看着年轻,如今已经是百余岁的垂垂老者。” “咳咳……”苏婉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百余岁?他也敢说?他的骨龄最多三十出头好吗? 江祈渊好脾气地伸手拍了拍她的背:“表妹不要为我担心,就算百余岁,距离寿元终了也还有几十年呢。” “我并没有担心,只是没有想到表哥你自揭其短而已。”咳完之后,苏婉的笑容也很是完美,丝毫没有揭穿他的意思。 江祈渊的笑容加深,不愧是表妹,真是深谙他的心意。 十三公主有没有相信这套说辞江祈渊不清楚,不过章朗显然是信了的。 在他眼里,这世间根本不会有跟他一般年纪却远超越他的存在,因此一直愤愤不平。 如今听说了对方的“真实年纪”,章朗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还以为白晚婉身边的是何等厉害之人,想来不过是用了些秘法,让容颜保持年轻罢了。 “对了,”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江祈渊便按照原来的计划说了下去,“说起来,章公子,我是在云阳城遇到表妹的,我听说,当初不是你们一起去的云断山脉吗?” 听到这句问话,哪怕心中早有准备,章朗还是心中一紧,下意识地去看十三公主。 后者似乎没有意识到他在紧张什么,只是颇感兴趣地睁大了眼。 仿佛在说自己也很想知道。 章朗猛地站了起来,想劝十三公主离开:“公主,晚婉与我有些误会,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婉就先打断了他的话。 “章公子,你可以喊我‘白姑娘’或者‘苏姑娘’,晚婉什么的,我觉得不是很合适。”苏婉的情绪并不激烈,但态度非常果决。 晚婉?白晚月尚且认得出毁容后的人是谁,章朗却连疑惑都不曾有,甚至还可能是直接导致白晚婉死亡的凶手。他也配喊这个名字? “我……” “苏姑娘说得有理。”十三公主也没有让他继续解释,而是赞同了她的话。 章朗还以为她吃醋了,连忙应好,却没注意到十三公主有那么一瞬别开了脸。 苏婉之前察觉到的那种微妙感觉又爬了上来,不过被她暂且压下。 现在不是思考那件事的时候。 “我看章公子的意思,怕是想让你暂且回避。”苏婉非常友好地帮忙解释道。 章朗想跟着点头,但总觉得这句话由苏婉说出来透着一股异常的诡异感。 十三公主“咦”了一声,感觉很是意外:“有误会说清楚就好了,我有什么回避的必要?苏姑娘的表哥不也在吗?” 十三公主这回的好奇不是装的,而是真的。 她一直觉得章朗对待苏婉的情绪很微妙,与其说是不甘,倒不如说是有些恐惧。 根据他的说法,是他们走失之后只找到对方的储物器,旁边又有血迹,方才以为白晚婉不幸陨落,既然如此,他恐惧什么? 章朗眼见得不能说动她离开,沉默良久,终归还是踌躇地解释道:“晚……白姑娘,当初我当真的没有想到兽潮会提前,只是看你偷了晚月母亲留给她的手镯,一时气愤才抛下你的……后来,后来我也有回去找你,我真的有!” 生怕对方不信,章朗还提高了音调。 并不是他想说实话,而是他以为苏婉肯定知道事情的真相,与其让她把事情说出来,不如他模糊一下重点。 他与白晚月商量过,反正那个时候他们没有告诉白晚婉兽潮会来,就当他们也不知道,至于回去找,谁能证明他们没有回去找过? 但他却不清楚,苏婉并没有原身的记忆,倘若他与白晚月商量好了,编造一个天衣无缝的谎言,苏婉未必不会相信。 可如今……苏婉可以想象,那个没有了灵根,也不能说话的姑娘,在独自面对铺天盖地的凶兽时,是何等地茫然无措。 她原本应当以为,这次出门,是未婚夫与妹妹陪着她一起,寻找自己复原的希望,却不知道最后,是这两个人将她亲手推下了深渊。 偷盗手镯?看章朗前半段振振有词的样子,想必他真的信了,信了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能偷到一个修士珍而重之的手镯。 至于后半段……如果不是她特意打探过,说不准她也会相信,那两个人真的不知道兽潮来临的消息。 “是吗?”苏婉冷笑了一声,也听不出信还是不信。 章朗更加理直气壮:“那是自然,是你自己有错在先,并非我无情无义。” 如果说前面一段听着十三公主尚且能忍,听到这一段她终于忍不住大笑了起来:“我倒是觉得,章大哥不如说是遇到兽潮,力战不敌,所以才丢下苏姑娘比较合适。听起来没那么……丢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笑盈盈的,也看不出是不是开玩笑。 章朗心中有些不安,她这是……什么意思? 十三公主可没有理会他的情绪,她将别院的钥匙交给江祈渊,嘱咐对方直接给元凌云就好,然后起身离去。 “别送了,你还是先把事情跟苏姑娘解释清楚吧,别‘一时气愤’又不想解释了。” 一直到十三公主离开,章朗都搞不清楚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 苏婉看着他迟疑片刻,还是追了上去,再一次忘了询问自己灵根是如何恢复的,也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形容这个人。 至于真相……哪怕她已经预想了千百遍,但真正确认的时候还是有一种近乎窒息的感觉。 大概是继承原身的身体,所以情不自禁将自己代入了她的角色。 情不自禁地想着她的绝望,想着她的无助,想着她口不能言时的茫然无措。 江祈渊看她比上次更加压抑的表情,不免有些心疼:“可要我帮忙?” 苏婉摇了摇头,长舒了一口气:“我来吧,我会想办法,亲手将此事了结。” 如果真的只是她的事,说不定她还会寻求江祈渊的帮助,可她总觉得这是她欠白晚婉的。 江祈渊还是第一次知道苏婉不仅仅是被退婚那么简单,也没有再劝,只是沉默地站在她旁边。 一直到山间突然起了大风,将瀑布的水汽席卷着吹到他们身侧,他才从储物袋中翻出一把油纸伞,遮在了苏婉头顶。 这真的只是一把普通的油纸伞,两人刚认识没多久的时候在云阳城买的。 那天刚好下雨,苏婉买了两把,一人一把慢慢走回了安宅。 那已经是一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他们虽然时常说笑,但彼此防备,连朋友都算不上。 “怎么了?”江祈渊见她突然抬头,凝视了自己许久,不禁轻声询问道。 “没什么。”苏婉不答,只是转过头去看远方山间起得雾气。 是的,没什么,只是……蓦然心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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