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立谦不知何时也坐了过来,与唐夫人分坐顾显两边。唐夫人看顾显,好似是越看越喜,拨了橘子荔枝放入碟中要顾显吃。顾显从未吃过荔枝,橘子还是六岁时王伯赶集带回来过,当下抓了橘子细细品尝,将荔枝放入口中,嘎巴一响,碧桃见状笑道:“公子,这荔枝核可硬的很哩,莫要磕坏了牙。” 顾显大窘,将整个荔枝吐了出来。唐立谦怒声道:“大胆!有你说话的份?”碧桃大惊,跪倒在地。唐夫人却不悦道:“你胡乱发些什么脾气?”唐立谦闻言轻轻哼了一声,便不说话。碧桃轻轻啜泣,那唐夫人好似十分心善,将碧桃扶起轻声安慰。 顾显看在眼里,觉得这唐夫人十分亲切,想到碧桃是因为自己才被骂,便道:“我没吃过荔枝,便是橘子也甚少吃到。”唐夫人闻言闻声道:“好孩子,这唐府什么都有,你想吃什么都行。” 顾显闻言奇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唐夫人闻言将顾显搂在怀中道:“我只有一女,便是做梦也想要你这样一个男孩。你我相见投缘,不如便认我做干娘可好?” 顾显心道:“我只有一个娘,这干娘便是第二个娘么?我虽从未见过娘亲,却也日日思念着她,又如何能为了什么吃的喝的又或是旁的什么事认个干娘?”当下并不回话,唐夫人见状也不勉强。 唐立谦嘿嘿一笑,道:“你莫搂得太紧,顾小友大病初愈,莫要抱痛了他。”顾显奇道:“你怎知我姓顾?”唐立谦道:“小友衣衫里绣了朵荷花,荷花旁有顾显二字,想来便是小友姓名。我命丫鬟好生保管小友衣物,他们没弄坏吧?”说罢又看了看碧桃。 碧桃大气也不敢喘,心里怦怦直跳,脸色紧绷绷的,好似怕极了这唐堂主。顾显忙道:“没有没有,碧桃翠桃两位姐姐服侍甚为周到。”碧桃松了口气,唐立谦道:“如此甚好。” 顾显再不掩心中疑问,直声道:“唐堂主,那天臭乞丐...就是秦言,他将你...你二人打了一架,本该拿我撒气才是,为何要救我性命?” 唐立谦好似早便料到顾显会有此问,道:“顾小友将老夫看得太低啦,秦言与老夫之间,本便不是解不开的梁子。你可知那日老夫六十寿宴之上,秦言所说的咏娥妇人是谁?”顾显看着他也不搭话,唐立谦继续道:“那妇人实为妖狐所化,专摄男子精元,为非作歹,好生猖狂。秦言一世英名,竟误听人言,实在是天大的误会,当真是百般的委屈啊。我那刘姓徒儿也是受这妖狐所惑,不然唐某怎会收这等荒淫之徒入我聚义堂?” 顾显不信,道:“说这话的不是你儿子么?难不成他故意说假?”唐立谦一愣,痛声道:“我这犬子最爱逞口舌之快,吹嘘编排不在话下。当真是唐某教子不善。”唐夫人道:“都是你,太宠溺于他。你若宠晓彤有宠他半分也好。”唐立谦叹了口气,只作不答。 顾显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却不知具体是什么。唐立谦看了眼顾显,继续道:“何况顾小友有所不知,那日寿宴之后,唐某便决心誓死追随霁王。霁王爱民,恩怨分明,莫说秦言与老夫只是误会,便不是误会,老夫又怎可将我与他的恩怨施加在小友身上呢?” 顾显想起霁王气度风采,心里不由得信了一些。唐夫人也道:“好孩子莫不是吃了太多的苦?这世上仍是善人较恶人为多,这老头子嘴上厉害,心肠却软得紧,对下人也只是发发脾气,哪像别的大户人家,动辄家法严明,打死的不知有多少啊。” 顾显看了看碧桃,只见碧桃点了点头,轻声道:“我们都说老爷面冷心热哩!”顾显眉头紧皱,总觉得哪里不对。唐夫人看了眼唐立谦,柔声道:“你这孩子真是的,你一个小小少年,倒在那里血肉模糊,哪个看了不会起怜悯之心呢?” 顾显听到此处心道:“是啊!我什么都没有,只剩烂命一条,他们若是用阴谋诡计,却是所之为何呢?”心念与此,疑虑便消大半,忽地想起什么,问道:“臭乞丐那天那样,你不恨他?” 唐立谦脸上一顿,看了看唐夫人,道:“恨自是有的。老夫一世清誉,被这浑人一闹弄得满城皆知,但更恨自己技不如人,又能如何呢?何况...”说道此处想起什么,便住口不说。唐夫人瞪他一眼,和声对顾显道:“显儿你身子刚刚好转了些,别累着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顾显闻言,心里疑虑又起,先前那哪里不对的感觉又涌上心头,打定主意偏要问个清楚:“唐堂主可是还有话说?” 唐立谦脸上露出一丝慌张,连连摆手道:“没有没有。”唐夫人气道:“你这老头子,越老越糊涂!显儿莫理他便是。”顾显不依,仍是再三询问。唐立谦夫妇二人却是紧守牙关。 碧桃见状道:“夫人你便告诉公子罢!”唐夫人一呆,厉声道:“碧桃大胆!”碧桃见夫人发怒,连忙噤声。顾显望着碧桃道:“碧桃姐姐你也知晓?”碧桃看了看唐立谦,不敢作答。顾显隐隐感到他们所瞒必是重要之事,扬声道:“你们不说,我走便是!” 说罢起身便走,他走意已决,身子虽痛入骨髓,但心念一起,秦言所授的三千浮光影心诀便自动运转,步子当真是快若惊鸿,眨眼便到门前。唐夫人大惊,唐立谦忙一个闪身便挡在顾显身前。顾显一愣,道:“这几月来叨扰了,还望唐堂主留步。”唐立谦不放顾显出门,两人便推搡起来。唐夫人急声道:“且慢!”顾显回过头来,默然无语。 唐夫人见他神色,叹了口气,道:“你这孩子拗得跟牛一般。老头子,你便告诉他罢。”唐立谦叹气道:“也罢!”说着缓步走到榻前坐下,沉声道:“秦言...死了。” 顾显心神大震,摇摇欲坠,声音嘶哑道:“什么?”唐立谦低头不语,唐夫人道:“我二人觉得这消息太过沉痛,便本想隐了不说,待你恢复完全再告知于你。”顾显口干舌燥,只觉心里空空如也,声音也空洞起来:“他怎么死的?”唐立谦道:“那日卢公子与那不是东不是西三人去追秦言,无论如何催使修为,总是追他不上。四人施展神通,不过片刻便疾奔近百里,到得那灵桦江旁,那秦言忽地仰天长啸胡乱踢打。卢公子三人见状猛攻,却合三人之力也攻不进秦言方圆半丈。那秦言越打越狂,卢公子三人都受了伤,忙各自散开。那秦言也不来追,仍在原地胡乱踢打,不一会便七窍流血倒地身亡。卢公子忙冒险近身查看,却发现秦言便只那么一瞬,已死得绝了。想来是走火入魔急火攻心,没得救啊。” 顾显呆立半晌,心中五味杂陈,原来自己早已将秦言当作了亲人,回想起两人拌嘴打闹,只觉心中绞痛,胸口如被大石所压,周身滞涨难忍,鼻头大酸,泪水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只听唐立谦继续道:“现在你知道了吧,唐某再不才,秦言死也死了,往事便罢了吧。”顾显心道:“原来臭乞丐已死,无怪唐堂主释怀救我。”当下再无起疑,只觉这天地间再无亲人,不由得失声痛哭。 转眼又过三月,春暖花开。 这几月里顾显闷在房中,所见之人只有翠碧两桃,唐立谦忙于事务,常差人送来补品药丸。唐夫人倒是隔三差五便来看顾显,带些衣物用品。顾显起先沉浸在秦言亡逝的悲痛之中,后来渐渐感受到唐夫人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翠碧两桃尽心尽力的照顾,渐渐舒展心扉。 这天,天气晴朗,顾显推门而出,吸入天地清新气息,不由得心怀舒畅。走出小院,便听得不远处有女子嬉戏之声,好奇心起,循声而去,眼前是片果园。 远远望去,只见翠碧双姝与一少女在果园中兀自嬉戏打闹。只听那少女声音清脆动听:“翠桃碧桃姐姐,你们下回何时才能陪我玩?这许多月里你们总不见人影。” 碧桃回道:“小姐,我二人要伺候顾公子,他经历大变,如今过得很是消沉,是以我二人只盼能照顾得更周到些,望顾公子能早日振作起来。” 那少女:“顾公子?可是娘常常说的那个,爹救回来的公子?他好玩么?”翠桃刮了刮那少女的鼻子,道:“小姐莫要顽皮,顾公子可是我们唐府的贵客,哪日见到了可不得顽皮,定要对顾公子百般尊重才是。” 那少女嘻嘻笑道:“我听娘说那顾公子与我年龄相仿,为何不能一起玩?”碧桃道:“小姐就知道玩,老爷吩咐的功课可完成了?”那少女闻言皱眉不喜道:“碧桃姐姐又要扫兴,说好今日不提读书写字!”碧桃咯咯笑道:“好好,不提,不提便是。”忽地看到远处顾显身影,大喜招手道:“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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