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荻芦村?!”陆压一蹦三尺,“我不准!你去哪儿,站住!”    大妞回头嘴角一翘,凉凉道:“收拾东西,还有,我做事什么时候需要你准许了?”    这三年,大妞和陆压就住在西面的僧舍中,二人比邻而居。每晚屋外阴风阵阵,大妞躺在床上,感受到墙壁里透过来的金光才能安心入眠。眼下,大妞打开衣柜,取一件蕊黄箭袖对襟并绿罗裙,见陆压还在床上上窜下跳,不由喝道:“我要换衣服了,你还不快出去?”    “换衣服?”陆压停下,歪着头道,“大清早的,刚起床你又换什么衣服?”    “刚刚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要出门,出门当然得换衣服。”大妞挑挑眉。    “我也刚刚才同你说过,不准去!天庭一定留下兵马在你家周围守株待兔,你要是回去,不就正中圈套了吗?”陆压心急火燎,苦口婆心。    大妞叹了口气:“三年了,我现在都不知我爹是生是死,我娘被如何处罚。为人子女,苟且偷生不说,还不闻不问,这是人做出来的事吗?我必须得去打听打听他们的情况,不然实在难以安心。你放心,我早已计划好了,不会出事的,一定能回来陪你去拿燧明珠。”    “好了,你就先出去吧。”大妞提溜他的翅膀推开门把他往外一丢,“说不定我还赶得回来吃晚饭呢。”    陆压吧唧一下摔得一蒙,回过神来愤怒地撞门道:“你以为我就是怕你回不来陪我去拿珠子,今晚没人煮饭吗,本殿下是担心你啊,你这个蠢丫头!”    吼完之后他自己都是一惊,收势不及,门砰地一声打开,房内早已空无一人。    “跑得居然这么快?”陆压泄气道,“早知道就不该教她鹤羽乘云咒了。”    大妞先掐隐身诀,再腾云至上空,太阳居天穹之中,周遭云海茫茫,棉花一样的云朵被镀上一层金边。她往下一看,一片阴云包裹的兰若寺格外瞩目。    “天天住在鬼屋,许久没见这么好的太阳了。东胜瀛洲……”大妞拿出陆压曾经给她画过的地图辨识方向,“在那边!”    说着,她化作一道遁光远去了。    在大妞奋力赶去的老家——荻芦村董家小院,果然不出陆压所料,有天兵天将轮值把守,而恰好今天守在此处的是杨僩。    昔日繁茂的大槐树早已不见,只留下一个土坑,豆架瓜田拆得拆,填得填,屋顶的瓦片上银光闪烁,仔细一看方知是密密的箭矢,左右也有墙壁中隐隐金光漏出,原来是金甲神人。    杨僩独自坐在石桌旁,手持蓍草,不断演算,正是道门占卜中的大衍筮法。他一连算了七八次,每次都与在家中所算一致。    杨僩不由一笑:“大凶,遇小人,有破财之祸,蒙冤之屈,诸事不宜,最好闭门不出,以躲横祸。呵,我倒要看看,今天是哪方神圣降临,有如此本事,能弄得我破财蒙冤,诸事不宜?”    “将军因何发笑啊?”身后笑语响起,婉转动听。    杨僩笑意顿消,起身回头,入目乃是一二八丽人,丹唇素齿,翠发蛾眉,一身青绫褂,正是墉宫玉女之一的李方明。    杨僩拱手一礼:“李仙子有礼。”    李方明忙福身回礼:“将军不必客气。小仙是见将军笑声愉悦,故而冒昧打扰,还请将军勿怪。”    杨僩淡淡一笑:“仙子客气了,不过实在无聊,自娱自乐罢了。”    李方明闻言大喜,她正愁不知如何搭话呢。    她算是王母近身侍女之一,日日在瑶池受尽追捧,连七仙女见了她,也比对旁人客气三分。孰料飞来横祸,七公主私配凡人,所生之女现在还逃亡在外。王母不放心旁人,便赐她捆龙索,命她下凡同天兵一道驻守董家。起初她想着,七公主与董永之女不过一个十来岁的凡人,虽吃了蟠桃,也不见得有多大本事。她下凡来坐镇,如能遇见她,定能手到擒来,到时候立下大功,返回瑶池,娘娘定会重重有赏。    岂料,整整三年过去,连个人影都没看见,更奇的是,各路仙神于四大部洲巡视通缉,居然都没抓到她。她一日未落网,李方明回天就遥遥无期。王母身边侍女竞争激烈,她这一走不知要多久,回去之后哪里还有她的立锥之地。唉,既然晋升无望,不如早点嫁人算了。    因玉帝下狠心要捉拿外孙女和陆压,来董家轮流驻守的天将个个都是出类拔萃。其中就属杨僩,年纪最轻,相貌上佳,出身尊贵,本领非凡,最难能可贵的是从无拈花惹草之事。这简直是十全十美的如意佳婿啊。    自打定了这个主意,这李方明每次见了杨僩,都想方设法来攀谈。杨僩虽心生厌烦,可她是王母近身侍女,又不能同对其他狂蜂浪蝶一般,只能不断敷衍。可正因这敷衍,李方明一直心存希望,支持着她坚持不懈,一定要拿下杨僩这朵高岭之花,这不,这会儿又来了。    杨僩脱口而出无聊就知道糟了,果不其然,李方明笑道:“小仙也深有同感,既然如此,能否劳烦将军替小仙也演算一卦呢?”    杨僩:“……”    算了,算卦就算卦,至少能让她安静一会儿,算完了赶快走。    岂料结果出来,杨僩瞳孔一缩,满脸不敢置信。李方明本是找个借口搭话,见他这般表情,也不由慎重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将军?”    杨僩一字一顿道:“大凶,遇小人,遇亵狎之事,有蒙冤之屈,诸事不宜,最好闭门不出,以躲横祸。”    两人的批语,几乎相差无几,难道他的灾祸就应在此地?杨僩即刻警觉起来,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李方明却会错了意,周围天兵重重,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如何会被人亵狎,除非,是她愿意……这显然是暗示啊!    她害羞带臊,扭扭捏捏近前来,对杨僩道:“小仙是墉宫玉女,不是凡间轻浮女子,将军如也有意,可去娘娘处……”    杨僩一把将她推开,厉声喝道:“什么人!我看到你了,快出来!”    李方明被推得一个趔趄,心下委屈,可也知顾全大局,不敢作声,岂料半晌过去,连个人影都无。她这下明白了,摆明是杨僩出口调戏,又不愿意负责,所以找借口推脱啊。    她气得面上通红,怒斥道:“好你个杨僩,你不要以为你是二郎真君之子就可以恣意妄为,今日之辱,我定会如实向娘娘禀报,求她做主!哼!”    说着就哭着跑开了,杨僩被吼得一懵,回头去看树上时,早已空无一人。    变成小鸟的董大妞:“哎呀,幸亏明智,穿了件绿衣裳,才能躲在树上看到这一出好戏,真是郎心似铁。有道是兄债妹还,表哥伤了人家一片芳心,我这做表妹的理应去好好抚慰才是。”    李方明一行哭一行跑,院外天兵天将皆不敢拦,由她跑远。待她回过神来,已经跑到江边僻静之处了。    荻芦江水昼夜不停远去,恰如时光一去不复返。她滞留凡间,还遭人欺辱,现在都沦落至此,今后该如何是好?李方明越想越伤心,呜呜咽咽,泪如雨下。    “美人独临江,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伴随着金鸣玉振一般的吟诗声,一方皎洁的手帕递到了李方明面前。    这人靠她这么近,她居然都没发现,李方明陡然起身,可因哭得太久,一时头晕,身子不稳就要朝后仰去。    她脱口一句惊呼,一只有力的臂膀却在此时揽住她的纤腰,她触目所及,只看到雪白的衣裳,闻到淡淡的檀香。    她居然躺在一个陌生男人怀里!她霍然回过神来,不待她挣扎,那只手却在扶她站好后,极为有礼的松开。    “一时情急,多有冒犯,还望李仙子勿怪。”那人拱手致歉。    李方明面颊绯红,闻言脱口而出:“你、你知道我是谁,你是何人。”    面前少年,抬头微微一笑,柔声道:“在下……乃西岳华山金天愿圣大帝幼子蒋琉,途径此地,见仙子伤心落泪,所以冒昧上前,还请仙子原谅。小王早已听闻,娘娘身边有位李仙子,生得天姿国色,花容月貌,今日云端一见,便知定是姑娘你了,除了你,又有谁能当得上如斯赞誉呢?”    李方明被夸得心花怒放,定定看着这位少年。她居上界瑶池,见过的美男子不下千万,本以为二郎真君和他儿子已经是世间绝色,没曾想到,这西岳大帝之子,竟然毫不逊色。    只见他白衣飘飘,俊秀出尘,身后山桃烂漫,娇红胜火,更衬托他色如春花,眉目如画,说不出的潇洒风流,道不尽的琼姿炜烁。    李方明半晌回过神来,方觉失态,脸颊滚烫,盈盈一福,低声道:“原来是太子殿下,是小仙无状了。”    “仙子何必多礼?”“蒋琉”笑道,“因小王年纪尚轻,父王管教甚严,鲜少出门,仙子不识我,也在情理之中啊。对了,小王适才在地上捡到一个花环,想必是仙子的吧?”    李方明下意识摇头否认:“不是我的……”    话音未落,头上一重,桃花编成的花环已经戴到了她的头上,这位太子眼里柔情似水:“人面桃花相映红,果然名不虚传。”    李方明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杨僩那厮果然是胡说八道,什么大凶,出门不宜,明明是她红鸾心动,出门就遇檀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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