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云兮这会儿可是半分睡意也无。 定国郡主活着,固然会让那些关州之战的始作俑者坐立难安,杀心四起。可这份杀心远远比不上对萧平的杀心。 一个无依无靠甚至还病重的郡主活着,不要说是破关州之案了,就是干耗着也能把人耗死;可若是太子殿下一心想要插手关州之战,不查个水落石出怕是会坏了自己的威望,借题发挥也不是不可能。 这还只是大靖朝堂上的忧患。 萧平与定国公府的情谊本不一般,于情于理,萧平都不会放任别人用定国郡主威胁自己,若是能够控制定国郡主,就算萧平不死也会大伤元气。 如今两人皆在关州,定国郡主还重病缠身,这关州潜伏的敌国暗探还不得像豺狼闻到了血腥味一样蜂拥而来?! 为了保证萧平的安全,除了和他离开关州,她根本没得选。可是离开关州萧平会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呢...... 云兮越想越气,越想越急,见对面的人闭着眼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抬脚就踹了过去。 萧平被踹了一脚倒也不恼,只是小心地将云兮的脚抬起,重新塞回被子中,又细细地掖好被角,抬头看见云兮正一脸怒意地望着自己,虽然心中有些不忍,却还是说道:“云兮,我们一起回京城吧。” 京城吗?那个让定国公府极力回避却终究深陷的漩涡吗?云兮苦笑着,一颗硕大的泪珠终于从眼眸中滚落了下来。 可眼前的人却并不肯罢休,紧拽着她的双臂,誓要把话说完:“云兮,我知道关州一战不论是谁的手笔,当初的目标终究与我脱不了干系。 都是因为我,定国公府,卫家军和成千上万的百姓才落得如此下场。所以你即使活着也不愿意去揭露那些罪恶,即使活着也不愿意见我,因为人死不能复生,因为你怕真相大白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因为你不知道该不该恨我。 可是我知道,我恨我自己。我派出一批又一批的暗探到火泉涧去搜寻你的尸骸时总是在想,若是我们从未遇见,事情是不是就不会变成这样。 定国公府依旧是西境的定国柱石,卫家军依旧是我大靖的虎狼之师,边城百姓依然安居乐业。 而你,你仍旧是关州城最尊贵的姑娘,是老国公的掌上明珠,是各位兄嫂的开心果。 没有我,你一样读书习武,也许会在最好的年华遇到一个喜欢的人,与他共结连理,生儿育女,不用关心朝堂,也不用执着疆场,一生平安喜乐,了无牵挂。 可是我舍不得不遇见你,我不甘心,若没有关州这八年时光,我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面前的娘子早已泪如泉涌,双臂无力地挣扎着,撇过头去硬是不肯看着萧平。 萧平也早已泛红了双眼,终是双手一揽,将云兮抱进了怀里,贴着她的耳朵哽咽道:“云兮,我不知道关州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绝不相信若是背后无人作祟,卫家军会将关州之战打成这个样子。 这十年,为了探查这件案子,我曾数次暗中来往关州,可终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所以即便近在咫尺,我也没有勇气去城郊祭拜老国公和各位兄嫂。 云兮,我原来以为即使自己足够幸运能找到你,你也已经不在了。可是上天垂怜,你竟然还活着。 我知道那段记忆对你来说太过痛苦,你不愿意再去回想,再去触碰。 可是你想想关州百姓,他们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何其无辜;想想老国公一生征战沙场,浴血杀敌数十年却落得如此结局;想想各位兄嫂,想想卫衍,你忍心因为一桩冤案而让卫家背负千古骂名,让卫家唯一的嫡子冠以他人之姓吗?” 云兮早已失去了挣扎的力气,瘫在萧平怀中只顾落泪。 “云兮,我不想勉强你什么,也不想你压抑自己,你恨我也好,不恨我也好,都没有关系。但是关州之战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那些始作俑者,不论有多尊贵,也该是时候得到报应了。” 云兮听见他咬牙切齿地吐出“尊贵”二字不由得瑟缩了一下,挣开他的怀抱,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拿起掉在一旁的纸笔,写道:后果?! 萧平缓了缓心绪,看着眼前一脸愁苦的云兮,苦笑着答道:“后果吗?若我成功了,熬到陛下驾崩,由我主政,这天下也许还能清明几日;若我失败了,怕是大靖之主就不姓萧了,到时候生灵涂炭,又有谁会在乎呢。” 云兮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淡定地吐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一时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世人总以为,经过这几年的平乱之后,大靖还能恢复前朝的荣光。 可是,事情不能光看表面,一棵树要是根子烂了,就算外表看上去郁郁葱葱,也不过是夕阳之景。 结党营私,外戚专权,我大靖朝堂的沉疴旧疾早不是什么秘密,若不能及时刮骨疗毒,覆灭不过须臾之间。 你以为陛下当年如此急切地将我召回京城是为了所谓的血脉亲情吗?” 萧平嗤笑了一声:“他只不过是终于发现,自己对所谓的朝堂制衡已失去了控制权,想要用另一股势力来借力打力,减缓闵氏争权的步伐罢了。 可闵氏又会善罢甘休吗?闵氏要毁了我,更要毁了世人眼中我最大的倚靠。” 说到这个最大的倚靠,两人心中均是打了个寒颤。 “云兮,关州之战太过惨烈。我怕的不是皇权争斗,而是通敌叛国。若果真如此,闵氏一族罪无可恕!这也是为什么我非要彻查关州之战的原因。” 云兮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仔细地咀嚼他说的话,心中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原来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吗?争夺帝位便罢了,通敌叛国是何等的罪名?这些人为了一己私欲都疯了不成?! 夕雾这几日为了云兮的事着实奔波,先是采药赶路,又是搬救兵写书信,可谓身心俱疲。这一觉便从傍晚一直睡到了第二日清晨,连晚膳都没吃,这会儿早已饥肠辘辘。她匆匆收拾了一番,就跑到云兮的屋子里吃早膳。 萧平为了让云兮尽快恢复,特地将随行的御厨带到了沙柳村,就是为了给云兮熬粥做药膳。要说这宫里的厨子就是不一样,同样的食材做出来的饭菜就是香,怪不得人人都想当皇帝呢,为了这一口吃食也是好的呀。 夕雾想着,一边端着碗喝粥,一边轻手轻脚地掀开云兮卧房的门帘往里瞧。 只见云兮正坐在床头不知道写着什么,见她进来抬头朝她笑了笑,萧平则半躺着倚在床尾兀自看书并不说话。 “起得够早啊,看来身体好得差不多啦!”夕雾轻啜了一口粥,朝云兮打趣道,伸头朝纸上看去,“你写什么呢?‘兵者,诡道也,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什么意思啊?” “连道长都没分辨出来,看来一般人是分辨不出来的。”夕雾正迷糊着呢,突然,身后的衣柜被打开了,转头一瞧,只见另一个萧平和卫云兮正坐在衣柜里看着她。 “我滴个天爷!”夕雾被这么一吓,手中的粥碗差点甩了出去,好不容易定了定神,知道这事必有蹊跷,压低了声音颤着舌头问道:“你,你,你.....怎么会有两个萧平和卫云兮?呃,不对,你们谁是萧平谁是云兮?呃,也不对,你们......” 见她实在茫然,柜中覆着面纱的卫云兮无奈地拉住了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了些什么,夕雾这才镇定了下来。 端详了两眼柜中的这个卫云兮,又走到床边将床头的那个卫云兮来来回回瞧了好多遍,夕雾这才重新回到衣柜前,小声地问:“你们俩想干什么?那两个人扮得也太像了!”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走了。”真的萧平回答道。 “走?现在吗?”夕雾有点不敢相信地看着萧平,这也太突然了,“不是,你们俩这是要私奔啊?就留那俩在这?” 太子殿下听到“私奔”俩字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两声,好脾气地回道:“你也一起走,你的东西孤已经派人送走了,这里另有安排。”萧平说完小心地将云兮抱起,往衣柜后的密室中走去。 夕雾这才发现,原来连通密室的小洞已被拓宽,正好能让萧平抱着云兮进入。 “诶诶诶,你,你,你打算往这里走?!这里没......”还没说完,夕雾就瞧见原来的密室中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密道,一眼望不到头。 “你不用担心,密室里的东西孤已经让人收好了,明天这个密室就会和这条密道一起消失。”萧平一边向夕雾解释,一边将火折子递给她。 夕雾早已惊讶地说不出话来,机械般地将火折子点燃,一边扫视着密道,一边加快脚步跟上萧平的步伐。好半晌才突然记起来似乎该问问萧平,他们这是去哪里。 “去京城。”萧平头也没回地答道。 “去哪里?!”夕雾觉得自己不是起太早了还没睡醒,就是自己已经疯了,不然这一大早唱的都是哪一出啊?! “去京城,”萧平这会儿倒转过头对夕雾笑了笑,“哦,若是不小心在街上遇见和你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不要太惊讶,是孤安排的。”说完也不理夕雾的反应,抱着怀里的小娘子施施然地往前走远了。 云兮说不出话,无法开口解释,只好回过头担忧地望了望夕雾,心里暗叹道,某人就算是做了太子还是一样的幼稚和恶劣啊。 夕雾被一系列地变故打击地怔楞在原地,好一会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萧平,你大爷的!”,却也乖乖地加紧两步跟上了萧平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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