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前两日的深谈,萧平开始三不五时地跑到云兮的马车上,同她分享暗探传来的有关关州和京城的消息,今日更是直接将所有的文书搬到了云兮的马车上,一副不到晚上不准备下车的架势,美其名曰“兑现对云兮的承诺”。    看着眼前抱着文书的萧平,笑嘻嘻地对着自己说:“云兮你看,所有有关的消息都在这里咯,我可没有藏私啊,你开心吧~”    云兮觉得自己快开心死了,开心得头疼。    等云兮看完了所有的密报,再看看挨着自己聚精会神处理其他文书的萧平,总觉得事情似乎哪里有些不对。老实说,现在他们手上的消息并不多,萧平着实没有必要特意跑到自己的马车上来处理这些。两人这会儿就像两个鹌鹑似的缩在一起,好在即使半晌没有说话也不见得尴尬。    云兮低头思索了一番,似乎是猜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向萧平看去,果然瞧着边上的人,虽然手上处理着公文,眼神却时不时地飘向自己,被发现了,倒也不躲,大大方方地对她露出一抹傻笑。    云兮知道自己猜对了,敢情萧平不愿和自己商量是假,让自己求着与他商量,他好顺水推舟才是真。    看透了萧平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云兮的耳朵变得又红又烫,虎着脸没好气地嚷道:“你看什么?”    “你好看啊。”    “你是不是傻子啊?”云兮白了他一眼,心想,我都毁容了,还说我好看......    “你觉得我好看吗?”还没等云兮回味过来,萧平又抛出了一个问题。    萧平好看吗?云兮看着萧平,应该是好看的吧,云兮对嘉定帝的印象不深,但萧平的生母元后娘娘却是天下闻名的美人,令人见之难忘。萧平继承了母亲的优点,轮廓棱角分明,五官俊美,小麦色的皮肤更衬得他精气神十足,加之礼仪规矩自幼受母亲教诲,皇族贵气浑然天成......    “咳咳,有这么好看吗?”萧平看着眼前的人一瞬不瞬地盯自己,有些含羞地绷不住了,笑着继续问道。    云兮这才发觉自己竟真盯着萧平思考这么个不着调的问题,不知是气自己还是恼了萧平,嚷道:“好看好看!你最好看!”    萧平见她害羞却笑得更欢了,一边翻着手上的公文,一边故作正经地说:“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古人诚不欺我也~”刚说完就听见“咚”的一声,脑袋被橘子砸了一下。    “云兮你真好,还给我橘子吃~”    “咚咚咚咚咚~”    董昭骑着马护卫在马车边上,隐约听见车厢里一阵乱响,正纳闷呢,就见车厢里咕噜噜地滚出一个金黄可爱的橘子,不由得哑然失笑,也不客气,随手捞过这橘子,三两下剥开,丢进了嘴里,嗯,甜的,董昭想着,殿下和郡主重逢之后真是一日比一日开朗呐。    话说萧平搬到云兮马车里处理公文,最开心地当属夕雾啦。想她好动的性子,硬是陪着云兮在马车里闷了好些天,想玩却不敢玩,别提有多憋闷了。看到萧平一来,小道长飞也似地蹦下了马车,找到凤嬷嬷换了件不打眼的侍女服,就随着车到路两旁的店铺里逛了起来。    这会儿车队刚进了个小镇,又恰逢赶集的日子,街上熙熙攘攘,人来人往,好不热闹。云兮刚和萧平结束了橘子大战,这会儿出了汗有些憋闷,又听见外面的喧闹声,便忍不住掀起了帘子,向外望去。    随着车队的行进,云兮一行已经离京城不远了,这几日遇到的小镇也不再如前几日遇到的小镇那样落后而破旧,而是显露出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精致感,连门口吆喝的小二,身上的衣服样式也各有不同,更不用说女孩子身上各种精巧夺目的配饰了。    云兮正认真欣赏着街景,突然看见前方有一群书生打扮的人团团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状元井?”随着马车行进,云兮看见那群书生边上立着一块碑,上边用朱漆写着“状元井”三字。    “哦,到状元井啦,看来再过两天我们就能到京城了。”萧平一边整理文书,一边说道。    “这井有什么古怪吗?为什么有那么多书生围着?难不成喝了这井水能考中状元不成?”云兮好奇地问。    “你还真说对了,喝了这井水还真能中状元。”萧平一本正经地答道。    这人又在胡诹了,云兮心想,没搭理萧平。萧平见云兮不搭理他了,只好自个找了个台阶:“我说喝了这井水能做状元,又没说喝了井水的都能中状元。”    “什么意思啊?”云兮问。    “你知道容州李氏吗?”    “你是说‘一门双状元‘的那个容州李氏?”云兮反问。    要说这容州李氏也算人尽皆知。李家以文人立世,绵延百年不衰,族中有不少人曾入朝为官,更有数人曾位极人臣,几乎每次科举都有李家子弟上榜。    最令人称奇的是,在前朝的一次科举中,因其中两位考生实在太过出色,主考官迟迟无法判定状元之选,上告陛下之后,陛下竟也难做裁决,最终将两位考生都定为了状元,没想到揭榜后才发现,这两状元竟然是李家的一对双生子。一门双状元的传奇也就此在大陆上流传开来。    “这井和容州李家有关?”    “嗯,听说李家那对双生子当年在准备科举时,曾在这附近住过,天天喝这井水。”    “所以,这群书生是觉得喝了这井水就能帮他们考中状元?”云兮无语道。    萧平笑道:“反正不喝白不喝嘛,要说考状元这事儿吧,个人的学识要有,运气也必不可少嘛。”    “喏,你看见那群娘子了没有?”不知什么时候萧平已经靠了过来,脑袋紧挨着云兮的脑袋。    “咦?出嫁了的娘子也考状元?”云兮仔细一瞧,才发现那群书生中还混着几个娘子,不由得奇怪地问。    “当然不是,”萧平说着,坏笑道:“喝了这状元井的水,就算夫君考不上状元,能生出考得上状元的双生子岂不美哉?”    萧平说着,突然叹了口气:“你也别见怪,这人生在世啊,大部分人求的不都无外乎是儿孙满堂,光宗耀祖嘛。”    “光宗耀祖......”    萧平见云兮突然敛了神色,放下车帘,嘴里还不知叨咕着什么,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了?我哪里说的不对?”    “不,没有哪里不对。”云兮说着,忽然又补充道:“其实我这些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你说,杨忠他算是替杨家光耀门楣了吗?”    萧平见云兮提到了杨忠,也不再嬉皮笑脸,沉吟了片刻,低声说道:“谥号忠勇侯,听着是光宗耀祖,可说到底,人都死了,不过是个虚名罢了。更何况,杨忠的两个儿子和他一同战死并州,这杨氏一门说到底已经灭门,还哪来的门楣。”    “连唯一称得上光耀门楣的事迹都是死后才得来的,杨忠这一生着实被埋没了不是吗?”云兮幽幽地说道。    “云兮啊,你到底想说什么?”萧平见云兮的语气不对劲,有些担忧地问道。    “我在想,杨忠天资聪颖,又受我祖父细心教诲,不出几年就成了并州的守将,可见并非不能成事之人。    祖父擅自替他改了姓,对他隐瞒真实的身世,的确有做得不妥当的地方。可卫家毕竟养育他近二十年,他当年为了所谓的光耀杨氏门楣,与卫家决裂时是何等的绝决?    这样一个既有能力却又寡恩之人,真的甘愿一辈子籍籍无名吗?真的会铭记所谓的圣恩浩荡吗?”    “你的意思是杨忠并不是陛下的人?”    “不,杨忠应该的确是陛下派来监视定国公府的,而且杨忠当时应该对这个差事很满意。    因为只要定国公府倒台,与卫家不和,又熟知西境军情的杨忠就能顺势取代卫家的地位,成为当仁不让的封疆大吏。哪怕定国公府不倒台,陛下既已起了猜忌之心,削弱定国公府的实力势在必行,而削弱的这股势力十有八九也是要交到杨忠手里的。    所以只要陛下一心想压制定国公府,杨忠来了并州,迟早会实现他光耀杨家门楣的愿望。”云兮说道。    萧平听着嗤笑了一声:“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陛下早年间想打击定国公府,却苦于没有实证,而且西境一直不算太平,陛下也不敢妄动。    到后来,西境太平了,陛下一心想着削弱定国公府,连实证都不想找了,阿娘却阴差阳错间使计迫使陛下将我送到了定国公府,杨忠的愿望又泡了汤。”    萧平说着,突然感叹了一声:“说来也是可怜,他戍守并州三十余年,平日里也就操练操练士兵,管管军资粮草,连个上战场杀敌的机会都没有,枉费了自己的天资,也枉费了国公爷的一番教诲。    他要是还在卫家军,没准能上阵杀敌,混个大将军当当呢!到时候再恢复杨姓,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呢!”    “谁说不是呢?不是我吹,我听父亲说,祖父征战那会儿,军队里的将士都排着队盼着祖父能够指点一二呢,杨忠这人,祖父大概真是太过伤心才去得那么快吧。”云兮不忿道。    又转了个弯继续说道:“所以我觉得,前期杨忠是忠于陛下的,可是眼见三十多年过去了,他却还是没有一番大作为,难保他不起异心。”    “就算杨忠不是陛下的人,可凭他一己之力想要谋划关州之战似乎有些托大了。”萧平反驳道。    “单凭杨忠一己之力的确不大可能,但若是闵氏与杨忠联手呢?”云兮反问道。    “我们从一开始就将杨忠默认成了陛下的人。可是多年以来,杨忠并没有从陛下那边得到他想要得到的东西,若是他一念之差,投靠了闵氏呢?”    “投靠闵氏?”萧平有些不屑,“闵氏能给他什么呀?帮他光耀杨氏门楣?自古这从龙之功最为凶险,也最易被人诟病,杨忠他是想出名想疯了吧。”    云兮摇头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也许杨忠以为自己投靠的是萧正而不是闵氏。”    萧平皱眉:“你的意思是?”    云兮解释道:“你想啊,虽然我父亲执意和你脱离关系,可在外人眼里,你和定国公府的情分终究与他人不同。杨忠与定国公府嫌隙颇深,一旦你登上帝位,他杨忠不就更没出头之日了?    况且你也说了,世人对从龙之功自来褒贬不一,杨忠是个心高气傲的,多年不受重用又使他极为敏感,大概忍受不了世人对他的贬斥吧。所以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去想什么从龙之功,而是会专注于怎样不让你登上帝位。”    萧平点了点头,说道:“你说的有道理。而且杨忠远离京城多年,大概也不清楚闵氏的野心。    在他看来,支持我或者支持萧正是自古夺嫡斗争中,为人臣子再普通不过的行为。况且,按当时的声势来看,萧正比我这个根基全无的嫡皇子要高得多。杨忠如此做并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陛下真要追责也不会太过严厉。”    云兮叹息道:“可惜这些只是猜测罢了,现在并没有证据啊。杨忠到底在关州之战中起到什么作用还是没有头绪啊”    萧平宽慰道:“至少我们有思路了啊,有了思路就不怕查不下去。”    云兮点了点头,思索了片刻,忽然问道:“你说这些天出现的那些死士会是谁派来的呢?”    一提到这事,萧平就皱紧了眉头。其实车队这一路行来并非一帆风顺。虽然萧平故意将太子仪仗和伪装成自己与云兮的暗探留在关州,好转移藏在暗处的那些人的视线,但众人这一路仍是遇到了不少刺杀事件。    尤其是刚出发那几日,死士一拨接着一拨地出现,数量众多,出手狠辣,无不想要给众人致命一击。幸而,萧平在出发前做了大量工作,云兮因着制作三国四方图,对这一带的地形尤为熟悉,两相配合,这才有惊无险,但仍是让众人心有余悸。    萧平抿了抿唇,说道:“看着不像陛下的行事风格。这么几天,陛下的手应该还来不及伸到西境,行动不可能如此周密又迅速。况且严福还在西境,陛下在没有确凿消息前不会下手。”    “那是闵氏?”云兮猜测道。    萧平叹了口气道:“闵氏的可能性的确很大,但这些死士都穿着大黎服饰,还是需要确认一番。” 一提到闵氏和大黎,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大好看。    若这些刺杀是大黎人所为倒还能舒口气,可若这些刺杀是闵氏所为,不说这些死士识破了萧平的伪装,直接袭击了车队,单论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调动大黎人为自己办事,看来这闵氏的势力比两人想象得还要大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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