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章

鸿天师带着白青鸾贴着层层的树冠疾驰而过。风鼓胀起白青鸾的衣袖，她不好去抓一旁的鸿天师，便双手紧紧交握，给自己壮胆。一开始她不敢睁开眼睛，待飞了一会后，忍不住将眼睛眯成一条缝，朝前方偷偷望了一下。谁知不望还好，这一望出去，三魂又被吓掉了两魂。原来鸿天师早就带她飞出了树林，正贴着一道悬崖的崖壁飞行，四周是重重叠叠的山峦，正前方一道峭壁，如刀劈斧砍般笔直，他们正朝着那崖壁直直撞去。　　白青鸾这下再顾不得矜持，一把抓出身旁鸿天师的衣袖大喊：“要撞上了，快停下，停下！啊……”　　鸿天师被身边突然响起的惊叫声吓得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稳住身形。嘿嘿一笑，带着死命抓住他衣袖的白青鸾猛的朝那山崖撞去。白青鸾眼睁睁看着自己向着崖壁急射而去，到最后嗓音沙哑呛了满口山风的嘴里只能发出一个个的破音。待行至那山崖跟前，鸿天师脚下用力，突然改变了方向，又拖着白青鸾猛的向上飞奔。白青鸾被吓的不轻，想起鸿天师吓唬她，便松开他的衣袖，不肯再跟他讲话。　　鸿天师促狭心起，本想再垂直跌下去吓她一吓，谁知电光火石之间变故横生，那崖壁突然生出一股吸力，将他二人猛的吸了过去。只听‘碰’的一声闷响，他们仿佛穿过了一道绵软有弹性的墙壁，跟着脚下便踩到了坚实的地上。　　两人四顾环望，这是个不大点的山洞，天光将这一隅照的清清楚楚，除了正对着他们的一条逼仄的石道，再就是空无一物。然而那石道也只能看清几丈远，再向里黑漆漆的深不见底。　　白青鸾以为是鸿天师领她来这里，便问道：“鸿天师，胡力就在这里面？”　　她说出的话自己听来瓮声瓮气，等了半天也不见回答。回头一瞧，鸿天师正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贴在洞口上，仿佛，仿佛贴在一堵墙上。白青鸾三两步走过去，见鸿天师保持奇怪的姿态，一双手在洞口摸来摸去。她又叫：“鸿天师！”　　这次鸿天师扭头看了看她，问：“你见过这种墙壁吗？”　　白青鸾愣了一下，伸手去摸，摸到了一堵软绵绵的墙。她索性伸出双手来这里探一探，那里按一按，最后问：“我们刚才是穿过这道透明软墙进来的？”　　“恐怕是的！”　　“胡力在这里面是不是？”　　“不是！”　　“那你进来做什么？”白青鸾叫道。　　鸿天师冤枉极了，“你这个小姑娘，怎的乱讲！又不是我想要进来的，是有一股力量拖着我们进来的！红线指引的方向是朝向山顶呀！”　　白青鸾转过头打量鸿天师，他满面都是惶急又气愤的样子，并不像说谎。再转过头，透明墙壁的外头是连绵的群山，他们刚刚就是穿越那群山而来的。白青鸾用力去推面前的墙壁，一开始还能在墙壁上推出一个坑来，没撑过三秒，一股大力袭来，将她猛的弹了出去。白青鸾‘啊’的一声惨叫，鸿天师眼疾手快的抓住了她，却被她拖着一起朝黑漆漆的山洞深处飞去。　　两人飞出去一段， ‘碰’的又撞上了墙壁。这次是硬邦邦的山石，鸿天师做了肉垫子，闷哼了一声便托着白青鸾落在了地上。两人尚还未站稳，只听见‘哗啦啦’一阵乱响。脚下的地面破裂，他们又直直朝下跌去。这一跌不知下落了多少丈，待两人从最初的惊惧从清醒过来，依然还没触底。白青鸾慌忙喊道：“鸿天师，快飞呀，飞呀！”　　鸿天师在心中默念了好几遍口诀，听白青鸾不住的催促他，懊恼的说：“能飞还用你说，我法术使不出来啦！”　　白青鸾一听，慌的伸手乱摸，这一摸又吓了一跳。鸿天师不知何时现了原形，白青鸾摸到了一手冰冷坚硬的玄甲。白青鸾暗道，今日怕是要葬身在此了。她两眼一翻晕阙了过去。　　下落的通道并不宽敞，鸿天师为了不让自己的皮肉在石壁上撞击摩擦，只好将身体竖成长长的一条。突然他感觉原在他身旁的白青鸾好半天没了声音，软绵绵的在他身边靠来靠去。他喊了几声，“白小姐？白青鸾？”见无人回应，料想她已经吓晕了。怕她掉下去摔成肉泥，鸿天师只好将尾巴蜷起来将她兜住。又下落了不知多久，通道中渐渐潮湿起来，仿佛冬日的浓雾，呼吸间全是润润的水珠。终于听见‘碰’的一声巨大的水响，鸿天师兜着白青鸾跌入到了一潭深水中。　　鸿天师的身体被潭水拍的生疼，仿佛有千万把刀子在割他的皮肤。下坠的力量带着他们一直沉入了谭底。在激起的气泡中，鸿天师发现谭底有许多透明发光的大鱼在游来游去，他几乎本能的张嘴就咬住了一条。呛了水的白青鸾立刻醒了过来，她拼命咳嗽挣扎，鸿天师忙晃动尾巴领着她浮上水面。两人爬到水潭边上，鱼儿身上的光亮照不到这里，水潭四周依旧是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　　白青鸾定了定心神，问鸿天师，“天师，刚才在谭底是不是看到了发光的鱼！”　　鸿天师懒洋洋的答道：“是啊！我还抓了一条呢！”　　“在哪里？”白青鸾忙问。　　“在我肚子里！”　　白青鸾愣了半晌，问：“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让我想一下！”　　过了好一会，白青鸾问毫无动静的鸿天师：“想到了吗？”　　鸿天师将自己盘成一大坨，“我还没消化呢！没消化怎么想！”　　又过了好一会，白青鸾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想到了吗？”　　“没有！”　　……　　“想到了吗？”　　“没有！” 　　……　　“想到了吗？”　　“没有！” 　　待白青鸾问过数遍后，鸿天师已经要狂怒了。白青鸾这一会一下的，他完全没办法静心消化。然而白青鸾只是怕，她什么都看不见，又守着一条连一点呼吸声都没有的蛇精，心中忐忑极了。　　等白青鸾再问的时候，鸿天师烦躁的跳起来，等他跳起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化成了人形，他的法力回来了。鸿天师高兴的对白青鸾说：“白小姐，我的法力恢复了！”说着便从贴身的乾坤袋中掏出一枚夜明珠来。　　夜明珠的清辉立刻照亮了整个石室，白青鸾被突如其来的光线晃的睁不开眼，待眼睛适应后，几乎高兴的跳起来。她伸手从鸿天师手中接过那一大颗明晃晃的珠子，高高举起，转着圈打量四周。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个高约数十丈的石洞，石洞正上方有个不大的洞口，大约他们就是从那里掉下来的。多亏了正下方的水潭，要不然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一定是要被摔成肉泥的。　　两人正四下看着，白青鸾突然‘咦’了一声，她说：“鸿天师，你看，这水潭四周的岸堤不像是天然的，倒像是人工修砌的。”　　鸿天师低下头一看，可不是吗，石块切割平整，打磨光滑，道路地方的石头颜色是灰白色，跟暗青色的石壁完全不一样。两个人沿着水潭边走了一圈，绕到另一侧发现有一条小路绕到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去了。两人正要朝小路走去，听见身后传来‘轰轰’的水声，回头一看，水面上好多条透明的鱼儿在上下跳跃。斑斑点点的亮光上上下下，十分好看。白青鸾看的入迷，朝那水潭边走了两步，鸿天师一把拉住她，“别过去！这些鱼有古怪！”　　话音刚落，便从谭中浮起来好大一条发光的大鱼。那鱼儿浮出水面，口吐人言，“何方妖孽，竟敢伤我族人！拿命来！”说完一张口便朝着胡力和白青鸾吐出一口水来。鸿天师早有防备，拖着白青鸾闪身避开，扭头就朝小路跑去。那大鱼并不敢离开水潭，只一次比一次强烈的朝鸿天师和白青鸾喷水。鸿天师护住白青鸾，跑的慢了一步，衣袍上被喷了水，只听‘刺啦’一响，半片袍袖都被腐蚀掉了。鸿天师不知怪鱼底细，不敢与他正面对抗，快速拖着白青鸾绕到巨石的后头，这才停下来查看衣服。　　白青鸾抚着胸口，惊魂未定的说：“这鱼儿好生厉害！天师，你还能把刚才吃下去的鱼还给它吗？”　　鸿天师没好气的说：“吃下去的东西如何能吐出来！再说它鱼儿不就是给人吃的吗？”　　白青鸾觉得好笑，心说你也不是人呀！心说是心说，却不敢讲出来。若鸿天师生气丢她在此处，那就只能把自己赔给那些鱼儿了。　　两人气儿还未喘匀，听见一阵‘刺啦刺啦’响声，扭头一看，身旁的巨石竟然被那怪鱼给腐蚀了一个大洞。两人吓的连连惊叫，顺着小道狂奔，不知转过了几道弯，料想这鱼儿总不可能把这重重石壁都腐蚀透了，这才停下来休息。　　休息了一会，鸿天师见白青鸾紧紧握住夜明珠，蔫头呆脑的靠在石壁上，料想她大概饿了，便从乾坤袋中掏出了一些糕点递给白青鸾，硬声硬气的说：“要不要吃？好久之前放进去的，也不知道坏没坏！”　　白青鸾着实饿了，哪里顾得上坏没坏，接过来及大嚼特嚼。吃下去一块，见鸿天师还板着脸，知道他还不痛快，便说：“天师，你好厉害啊！乾坤袋中有夜明珠还有干粮！今天若不是你，青鸾都不知道死几回了！嗯，这糕点也好吃的不得了呢！”　　鸿天师听她夸他，便把刚才的气恼丢在一边，得意的说：“那是，不是吹牛，我这乾坤袋中净是好东西！吃的算什么，金银珠宝那是样样俱全，夜明珠都是小意思。你知道乾元的炭精石吧，我有八块。南邝的紫玉、北蛮的车前石这些自不必说了，就连惠州的岫雲锦缎也有好几十匹呢！”　　“岫雲锦缎？”白青鸾惊讶的问，“这缎子的织造工艺不是在前朝已经失传了吗？”　　“呵呵，天师我活的久，自然存了些好货！”　　“啊，真的呀！天师，请拿出来让我瞧瞧吧！”白青鸾欺身上去一脸热诚的说。　　传说这岫雲锦缎薄如烟轻如雾，颜色能随光线变化，一时艳丽，一时又淡雅，是难得一见的传世精品。前朝废帝在城破时，携了最宠爱的俪贵妃在城楼上一跃而下投身火海。当时俪贵妃就穿了一件岫雲锦缎织就的霓裳。在场的人都说，俪贵妃像蝴蝶一样从城楼上翩然而下，一身衣裳比火焰的颜色还浓烈，像最艳丽的蝴蝶，轻盈的仿若没有重量。　　鸿天师按住自己腰间的乾坤袋，心中后悔不该露财，说什么也不肯拿出来给白青鸾看。白青鸾倒也不坚持。两人又休息了一会，白青鸾问道：“天师，咱们困在这里，要怎么样去救胡力？尚若他回去了，见不到我们，会来找我们吗？”　　鸿天师没有接话，他举起右手，心中默念口诀。白青鸾还在伤感中，忽然听见鸿天师‘咦’了一声。抬头一看，只见鸿天师小拇指上的红绳正笔直的指向甬道深处。　　“呀，胡力也在这里！”她兴奋的说，“会不会因为他的缘故我们才掉到这里的？”　　鸿天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一拍衣袖站起来，说：“不知道，管他呢！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找他去吧！”　　两人刚要出发，突然从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鸿天师戒备的挡在白青鸾身前，看见刚才来的通道上出现一点亮光，跟着一个全身发光的小孩从曲折的石壁后头跑出来。他来势很猛，一看到鸿天师，便‘呀’的提一口气，一跃而起，直直朝着鸿天师怀里撞过来。鸿天师见他扎着冲天小辫儿，圆圆的脸儿，一身小袍子小鞋子的样子甚是可爱，虽然觉得他古怪，但并没有打起十二分的戒备之心。那小孩子扑过来一手搂住鸿天师脖子，另一只手一把拽住他的胡子，然后身体猛的后撤，竟硬生生将鸿天师一把美须给悉数拔掉了。　　鸿天师痛的‘哇哇’叫，掌心聚集罡气，朝着小孩侧面打去。那小孩动作却异常敏捷，一击得手，便后退数丈，让鸿天师的掌气落了空。　　白青鸾看的目瞪口呆，见那小孩手上抓了那么大一把胡子，扭头去看鸿天师的下巴，只见他下巴一片血肉模糊，模样十分可怖。才刚觉得这孩子可爱的印象立刻消失殆尽，又朝着鸿天师的背后躲了躲。　　那小孩子得意洋洋，把一把胡须朝鸿天师丢过来。鸿天师觉得下巴又疼又痒，用手一摸，便是一把血。他气的要命，朝着小孩子连连击打过去。小孩子身手敏捷，不断上跳下跃，鸿天师打他不着，倒将石壁山石簌簌打下来许多。　　鸿天师见那小孩子一味躲避，并不主动进攻，料想他道行不如自己，便欺身上前，从怀里掏出一根细细的鞭子，一鞭子甩过去缠住小孩的脚踝，跟着上前就是一耳光狠狠打在小孩的屁股上。那小孩吃了疼，纵身越过鸿天师，落在白青鸾面前，瘪瘪嘴，便哭道：“姐姐，这个臭道士打的我好疼！”　　说完便‘哇哇’大哭。　　白青鸾心中戒备他是个小妖精，不预理他，可那小孩哭的特别有感染力，连带的她都伤心起来，于是渐渐就心软了，蹲下去要抱他。鸿天师得了手本来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想看看这小孩要耍什么花样。见白青鸾要抱他，立刻喊：“不可！这小妖精鬼的很！”　　白青鸾恍然大悟的停下手，那小孩却动作飞快的跳起来抱住她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口咬下去。白青鸾疼的要晕厥过去，只觉得小孩的尖牙像管子一样吸吮着她的鲜血，她‘啊啊’连声惨叫。鸿天师将手上的鞭子甩过来，那小孩放开白青鸾，纵身跳开，站在几丈远的地方看了看鸿天师和白青鸾，然后头也不回的朝着甬道深处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