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慕瞻和阿鸾回到府中,一进大门,张母便哭着迎上来,径直抱住阿鸾,开口就是一段痛彻心扉之言:“我的鸾儿啊!你终于回来了!谁、谁能想到出去玩玩竟能遇到这番事啊!张慕瞻!你怎不护好阿鸾!”  张慕瞻一副无奈之颜,这话搞得好像阿鸾才是张家的大小姐,他就一侍从,不过他也不辩解是他救了阿鸾,只向母亲赔罪道:“抱歉,母亲,是慕瞻疏忽了。”  叶鸾倒是觉得尴尬,她连忙解释道:“不不不,夫人,当时遇袭,张公子并未在场,而且多亏了公子及时出手相救,不然阿鸾早已坠身崖中了。”  “他难道不该救吗?”张母愤愤道,然后语气又一回转,“可怜我的鸾儿受苦了,赶紧回屋里,让我好好看看有没有伤着哪儿?”  “是……”叶鸾应着话,回头又看看张慕瞻,张慕瞻对她道:“先随母亲回去吧,歇息一段时间再说。”  叶鸾点了点头,便随张母离开了。这时张慕瞻才看到了在人群之后的父亲,张体仁摆摆手让仆侍们退了下去,张慕瞻也随之上前,揖礼道:“父亲。”  “见我儿安好,我也就不用担心什么了。”  张体仁这席话说得云淡风轻,似乎毫不关心他的亲儿子才从死亡边际过来,不过张慕瞻也不在意,他只是道:“未令父亲担心自是最好,不过父亲适才一直站在人群之后,现在又遣走了仆侍,是有何话要告知慕瞻?”  “不愧是慕瞻。”张体仁笑道,随即转身,“我们去看看凌霄吧。”  虽不知父亲在这时突然说去看凌霄意欲何为,不过张慕瞻没有多问,迈开步伐紧跟上去。一直走到一方水塘,赫然便是那日侍女溺亡的地方。张体仁止住脚步,凝息了片刻,才动了水塘旁一柱石灯,那约三尺深的水塘面上升起一排排石板,塘间升起一座石台,恰过水面,石台上有暗门打开,向下延伸出一段石阶。张慕瞻用树枝取了石灯中的一点火苗,然后向父亲点头示意。  张体仁也点头回应,两人便踏上了石板。随着两人向塘间行去,身后的石板也渐渐沉入塘中。进入暗门,张慕瞻点燃了第一盏灯,随即一排灯皆亮起来,而顶上传来机关轰隆的声音,暗门也渐渐关闭。  “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果然是精妙绝伦,也难怪当初有好地不选,你祖父非要在这片水塘周围修建府邸。”张体仁缓步向下,“更笑那些江湖宵小,却不知溺死巧云的地方就藏着凌霄,只是为父悔恨未能保护好巧云,万般提防却没算到会对你母亲身边的侍女下手,但愿她一缕芳魂能护得凌霄安好。”  “父亲早已知晓?”张慕瞻语气略惊,不过又马上淡定下来。  张体仁摇头笑道:“呵,要是这都看不出来,为父还怎么在朝堂上待这么久?你祖父在当年能让张家置身事外,不说让张家更辉煌,但不得亡在自己手里啊。慕瞻,虽然书上常道坦诚,可在这世上谁的手里都可能藏着一根针啊,如果不慎待,不详察,当它刺向要害的时候就晚了。”  “是慕瞻浅薄了。”张慕瞻带着敬意,又叹于父亲察人观事之精,而现下也料得父亲让他来看凌霄,便是要谈谈最近府里的事了。  说着已经到了暗室的正厅,整个暗室都不算大,但为了保险,正厅前还有段迂回的路,如果是外人,可能就会迷路。正厅大概四丈长,两丈宽,正前立着石台,凌霄便静静地沉眠于台面的石架上。借着火光,可见墙上还挂着一幅绢布画,画上似乎是一人回头,只见青丝垂落,花饰云间,斗篷下的绿衣似被风吹拂而起,然而画上却没有人的脸,凭衣饰可知应是一位女子。  张慕瞻再一次注视到这幅画。从八岁那年第一次被父亲带到这儿来熟路,他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那柄宝剑,而是那回头的女子。画上虽无面容,但那时他却问了父亲:“爹,那个姐姐是不是很伤心?”  “你果然又在看那幅画。”张体仁一话惊醒了张慕瞻,“老祖先在离山挖出凌霄,在它旁边又寻得锦盒一个,盒里只有这一幅无面画,老祖先料想是剑主生前所伴之红颜,遂为敬神剑而将画像挂在这儿,你小子每次到这儿不看神剑,只紧视佳人,纵然为父精算万事,却算不出这是个什么缘由。”  张慕瞻揖手道:“是慕瞻失礼了。”  “哈哈,爱美之心,我儿更甚之罢了。”张体仁捋须而笑,随即又严肃起来,“慕瞻啊,最近先别看那些书了,好好把剑术练练。”  “父亲?”张体仁话题突变,张慕瞻揣度出一些端倪,却还是试问在先。  “接下来你好好听我说就行了。当年你祖父能让张家置身事外,不仅是他神机妙算,更是因为洛家在我们之前,然而现在洛家没了,张家已被觊觎多时,为父不愿让张家断在自己手中,可世间事除了苍天谁又能真正看清?”  “父亲,不会有事的……”  张体仁再次示意他不要做声,继续道:“倘若真的出了事,你立刻带凌霄前往滨城去找卫堂主,只需在当地询问‘有无菉枝一人’定会有人带你到卫堂主面前。而你母亲,我已想好办法先送她去滨城,你只需把事情都瞒住她便可。”  “父亲……”  “我知道你想说还没到那种地步,可是事终究是在天为,人只能触碰而不能看穿,如果事情平安过去了倒也罢,可要是真出了意外,我已经葬送了张家,还要拉着你们一起去地狱吗?”最后一句话张体仁道出了无奈,话尽便是一段长叹。  张慕瞻也不再言无用之话,他强作平淡地道:“是……”  “当然……”张体仁也看向了那幅画,“如果你当真喜欢这幅画,把它一并带走也无不可,画上人并无面容,你却道出她悲伤,也许是与之有缘吧。”  “……是。”  察觉气氛有些沉重,张体仁又恢复了往昔温和的语气,道:“哎,虽然今天话说得重了些,但也是为父无奈之举,你记住顺其自然就好,有能而改变,无能而接受,你只消记住为父今日交代的事,然后日子该怎么过就怎么过,我儿心明,想必自是能懂其中之理。”  张慕瞻依旧应道:“是。”  “好了好了,今天你估计累了,快回去休息吧,在这儿压抑着也难受。”张体仁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朝室外走去。张慕瞻再看一眼凌霄和画,也向外离开。    叶鸾很奇怪这么重要的地方为何周围竟无一人看守,只能当张家认为肯定没人想到这普普通通的水塘下还有蹊跷。虽不该莽撞,但她还是决定去看一看,不是为了暗石,仅仅是她自己想去看看。  她推动了石灯,走过石板路,进入暗门,取出燧石和火镰击打,火花点燃了灯,映入眼帘的是一条向下的阶梯。她刚向下走了两步,后面便传来机关声,待她反应过来,已无法止住暗门合拢。不过她倒是无所谓,能进便能出,比这更复杂的机关她又不是没遇到过。于是她便不再顾如何出去,直沿石梯向下。  石梯已尽,前方便出现了岔路。叶鸾取出一捆细线,将一端固定住,然后一边放线一边前行。当然这种方法只是个辅助作用,几乎每个密室都会设有机关,细线随时可能无用,大部分时候都要靠自己去记忆所走的方向和步数。  这迷阵倒是奇怪,没有什么机关陷阱,通道却莫名其妙,四周忽而方忽而圆,一会儿螺旋而上,一会儿竖直而下,走了大段路,叶鸾只觉自己有些眩晕,也不知张家是怎么造出这种建筑的。一直到手中的线戛然而止,眼前却又是一个闭塞的死路。  “姑娘不像是误闯进来的吧?”忽听此话,惊得叶鸾挥出手中之石,只听到石头碰撞地面的声音。  “竟然还是暗石的人吗?”叶鸾循声而去,只见一人仰躺在草席之上,似乎是因病伤而无法动弹,他闭着眼睛,在火光照耀下面容有些狰狞。此处有极其浓郁的药味,虽有些简陋,但看上去还过得像样,应该是有人在照顾着他。  不知对方底细,叶鸾只能应道:“曾经是,现在不算是了。”  “那你还干嘛如此装备来探寻张家的秘密?”草席上的人只有一张嘴在微动,在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诡异至极。  叶鸾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她反问道:“那你又怎么在这里?”  “呵,这还看不出来吗?如果你是暗石的人,那我们还是死对头呢,我之所以变成这般模样,全拜你们所赐。”  叶鸾把目光转向一边,不愿再看那张诡异的脸,道:“我说了,我真的不会再为暗石做事。”  “也对,不过如果你是为了凌霄而来的话,我劝你还是离开吧,只有张家的人才知道它究竟在哪儿。”  “来都来了,为何要走呢?”叶鸾回头,果然是张慕瞻前来。  他把手中的木盒放在草席边,应该是装着饭菜和药汤,然后道:“杨兄别装了,你早就好了,装成这模样怪渗人的。”  张慕瞻这一话说完,草席上的人突然睁开了眼,然后翻身坐起来,道:“这位姑娘还真是奇怪,又说自己不为暗石做事,又跑到这里来受罪,现在你们暗石的人都这么差劲了吗?”  那人说话的语气也变了,一改之前的沉抑,竟有几分像祁溯安,不过还好那人不是祁溯安,否则叶鸾真的要怀疑是否自己才是那个被算计的人。  “还不准别人对凌霄有好奇之心了吗?杨兄当初还不是在意凌霄,一连设下好几句套话,差点就让我套进去了。”  “算了算了,你快带你的姑娘去看凌霄吧。”那人摆摆手,然后起身向叶鸾揖礼,“在下杨双,也算是互相认识一下吧,下次要是打起来也熟悉点。”  “叫我阿鸾就可以。”叶鸾回礼,“不过我认为我应该不会和阁下……打起来。”  “那可不一定。”杨双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像把利剑直刺叶鸾而来。  “那我便先和阿鸾离开了,杨兄好好休息吧。”张慕瞻在这时说道,然后转向叶鸾,“我们走吧。”  叶鸾也不想再与杨双争下去,便道:“好……”  两人便一同离开了,刚行几步,叶鸾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冷哼,不过她也不在意,只是跟着张慕瞻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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