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婉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脑子里“嗡”的一声变得空白一片,慌忙站起身就想要逃跑,被身后的椅子绊了一下便摔倒在地上。 可未晞的法力本就没有恢复,挚羽又施法封了她的法力,加之她现在只是一个瞎子,哪里有什么逃跑的能力。 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笑,清婉在心底里暗暗嘲笑自己,明知道这个人可以无情到弄瞎心爱的女子的眼睛,她竟然还在心里寄予了希望,希望借着他对未晞的这份情谊,可以成功把他哄骗出去,救自己一把,也救重明族一把。 心底的更深处甚至还有一种别样的情绪,是她的,似乎也是未晞的,是这个身体里存在着的未晞的灵魂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居然对这个人有了一些依赖,更不知道是因为他是未晞深爱的男人,还是因为他的身体里有白晔神君的元神。 因着这依赖和他时有时无的温柔,她甚至就忘记了那日他要刺瞎她眼睛的时候,眼底的阴鸷和无情。 / 双手撑着地面想要起来,肩膀忽然承上一道重力,将她整个人压向地面,卑微到尘土里。 这感觉她熟悉,是挚羽的脚踩在了她的肩膀上,和那日一般。 成婚当日想要逃跑被他刺瞎了一双眼睛,这回里应外合想要与他为敌,怕是要剥皮抽筋了吧,不知道死在他的手上,未晞会不会有那种心痛到死的感觉。 “我还打算为了你暂且按兵不发,你却要里应外合来对付我?百年前你站在你父君那边欺骗了我让我灰飞烟灭,百年后你还是站在你父君那边,你真的就这么狠心让我再死一次?” “你错了,百年前我是为了重明族,百年后,依旧是为了重明族。你自小没有享受过正常的人生,这只能怪命运的不公,可我生来享有了这份荣誉,也要担起这个使命,为了族人,也为了你,百年前我必须这么做,只是没想到父君欺骗了我。你只知自己灰飞烟灭受尽痛苦折磨,如何不念念我为了追随你弃了族人不顾?如今你重生一世,走的却还是歪途,为了族人,我便只能与你为敌。” “为了族人……族人和我,到底还是你的族人在前面。” “报仇和我,你不是也选择了报仇在前面吗?” 清婉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这样激他,只觉得这番话不经思索从她嘴里说出来,仿佛有人早就编制好了语言一般。 也许,这是未晞想对他说的话。 肩头上的力道越来越大,疼得她差点儿晕过去,但是她心底有一种侥幸的高兴,如果挚羽的恨够强烈,斛倃是不是就不会跑出来了。 / 挚羽一把抓住地上的人的头发将她带起来,本就松松用一根簪子挽住的头发登时散落下来,零碎的散发贴在脸上,十分狼狈。 灼烫的感觉从头皮尖儿浇下,滚烫的液体顺着脸颊流下,清婉尖叫着擦拂着自己的脸,指尖碰上肌肤,传来的是钻心的疼。 瓷器落地摔碎的声响传入耳际,该是挚羽把整碗热粥浇头倒下之后随手就摔碎了,瓷片划割着地面的声音,刺耳得很。 “报——”外头传来探子的声音,慌忙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扑通一声跪在挚羽脚下。“尊上,已查明那两个外来人的身份,一个是九重天宫紫霞殿白晔神君手下的仙君祝离,还有一个是东荒狐岐山有狐虚。” “报——”又一声传来,不等先前那人退出去,便已经跪到了挚羽身前。“尊上,有狐虚不知有个什么宝贝,正在试图在血池之上破开一条道,打算直攻咱们的宫殿!” “报——尊上,重明一族子民聚集在雾泽,搭起了祭台,白玉打算强行继承祖神神力!” 连续三条消息,挚羽一言不发,身上阴煞的气息却是越发的浓烈,这人明明还是挚羽,却又有了斛倃的凶煞气息,怕是这二人要合二为一了。 清婉的脑袋“嗡”的一声炸开,这血水凶狠无比,能不能吸干暂且不论,可白玉要强行继承祖神的神力,这不是自己找死么?! / 挚羽阴沉着脸一把揪起她的衣领将清婉整个人拖着走,她几次试图抓着些什么东西停下被拖动的身体,都被那股强大到无情的蛮力给扯动了。 不知道挚羽将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只觉得像是在往下走,越走越是感觉到一股寒意,冻得直打哆嗦,感觉不到自己身上有任何的温度。 不知道走了多长一段路,挚羽突然停了下来,将她整个人拎了起来用力朝前扔去,身体撞上了坚硬冰冷的石壁又倒到地上,冻得她将自己团成了一团。 这感觉,像是从暖阳底下突然走进了冰窖里,她早晨穿的衣服本就不多,如今到了这里更是显得少得可怜。 “冷吗?”挚羽的声音冷不丁地传来,不带一丝温度,比这渗人的地面还要冷上几分。 “当年我魂魄飞灭,剩下一缕残破的元神,被生生封印在这不见天日的阴寒之地,整整百年,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过来的?我念着你的好与你的不好,一点一点修补元神,一点一点凝聚魂魄,一点一点重塑肉身。你可知道这里为什么能困住我?呵呵,因为这里,散落着你们祖神的强大神力,若不是那个人,百年光景,我怕还不能恢复这模样!” 清婉打着哆嗦并不接话,可这话倒是听进了心里去了。 重明族奢求的,未晞的父君希望她继承的,强大的祖神之力,原来散落在了这狭小的一隅,抑制着凶恶的一池血水。 那血池之水,听闻是祖神降服的远古凶兽的血液汇集而成,凶杀无比,祖神归于虚无之时留下庞大的神力,除了留给后世希冀,也是为了镇着着地方。 挚羽并不理会未晞有没有听他说话,只自顾自往下讲,冰冷的语调夹着不时的冷笑,让她从身体冷到了心里,那股不属于她的揪心的疼愈来愈强烈。 他说:“你可知道这处地方的神奇之处?在这里,能够很清楚地听到立面上的声音,这一百年里,我不时地就听到上边祭祀的动静,就想起我自己是如何灰飞烟灭的!不过,到底我还是不舍得你死,但是你的族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别以为有了帮手就能改变什么,要知道受地仙灵境结界的影响,即使天帝亲临,法力也会受到限制!至于白玉,没有那个命非得去寻死,怕是不需要我出手,自己就会死在祭台之上。” 语罢,挚羽传出一声怪异的冷笑声,在这冰寒之地中不甚明显的气息变得漂浮不定。 “早该如此了!杀光他们,从此地仙灵境,你就是主人!天帝也奈何不了你!” “哼!是奈何不了我,还是奈何不了你?!” “有区别吗?我们是一体的,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上面的,是我们的仇人。” “说得倒是。” 轻嗤的笑声,不知道是属于谁的,一股神力笼罩在她周围将她整个人囚禁起来,脚步声离去的声音,像是踏在冰面上。 清婉苦涩地笑笑,是她先入为主了,以为他们两个人在转换,其实,他们一直共同存在在一个身体里。 一个身体里拥有三个元神的人,两个元神控制着这身体,为何偏生那个就在沉睡呢。 若是这躯体和那两个元神灰飞烟灭了,白晔神君的元神真的能回去?若是未晞再死一次,她能够回去? 她不知道,但她也算是想明白了什么,既然生在了未晞的身体里,即使短短一世,也该尽些该尽的责任。 东荒那位有狐神君是什么来头她不知道,在这地仙灵境,能不能对付斛倃尚且未知。 可若是要借助祖神的神力来对付斛倃,这地仙灵境,除了未晞,也就白玉勉强有这个资格,除去额间一咎红色翎羽,确实是一只通透的白色重明鸟。 但这个资格,她不打算给他。 一来,因着那咎红毛,硬来确实危险。 二来,这本是她的责任,她本该为族人尽到却又因为自己的任性妄为没尽的责任。 / 挚羽说得没错,这里确实可以听到地上的动静,人声沉寂,只能感受到祭台上的强大神力,是白玉借助巫长老的神力,在强自继承祖神的神力。 血水破开道路,挚羽带着兵马,出现在血池上空。 地面剧烈地摇动起来,周围的神力在浮动,似乎比刚来的时候更冷了一些。 / 求求你,救救我的族人…… 求求你…… 求求你…… /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女音徘徊在洞穴之内,哀婉凄切。 清婉心下猛地顿了一下,因为,这徘徊着的散不去的声音,是从她自己的嘴里说出来的。 “未晞公主,是你吗?!”清婉心中闪过一个念头,未晞,怕是也在身体里苏醒了。 没有回答,但是她感受到了,这个身体里沉睡已久的某些东西正在醒来,她也感受到了那些不属于她的感受和念头,正在和她融到一起。 在地仙灵境,能阻止成魔的挚羽的,只有她未晞,继承了祖神神力的未晞。 要阻止挚羽,只有让他再次灰飞烟灭,将他的元神也碎成灰渣子。 而能将他的元神一并毁灭的,只有她,用元神寂灭。 他们,终归是要再死一次,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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