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玄霄杀了青阳与重光,回到琼华派,仍然带着止不住的煞气。婵幽半死不活,归邪不堪一击,夙瑶就更别提了,青阳和重光共赴黄泉,竟然连个能痛痛快快打一架的对手居然都找不到!门下的弟子被他阴沉的神色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他这尊煞神,所到之处真是群妖不留,众人退避。 醉花阴的凤凰花开得正好,如骄阳似烈火。囚于禁地之时,他好想,好想去卷云台看那满天的繁星,也好想去醉花阴看那火红的凤凰花。而今玄霄再到醉花阴,繁花似锦景色秀丽,但是他却没有预料之中的高兴。 玄霄漫无目的地在门派中闲逛,不知不觉却走到了琼华大殿。 夙瑶青丝披肩,一袭白衣胜雪,蹲坐在台阶上,背靠着石柱,拿着针线,正在认真地制作香囊。琼华派每年都会给弟子派发香囊,里面装的并不是普通的香料,而是经过特殊配置的草药。大凡修道之人,最忌讳的就是走火入魔。这些草药凝神静气,佩戴在身上能够消除心火。以前这些香囊大都是夙瑶、夙莘、夙汐、夙嫤她们几个女弟子一起做的。其实几个姑娘的女工都不是特别好,不过这也自然,平日里拿剑的时间远远超过捏绣花针,水准当然也是差强人意。玄霄记得有一次,云天青还嘲笑过夙莘。 那日夙莘带来几个香囊,分给他们几个师兄弟们。 云天青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笑得有点儿无赖:“你这是牡丹吗?啧啧,远看一朵花,近看豆腐渣啊。” 夙莘一听,脸都要气歪了。她的针线活儿虽然是几个姑娘中最差的,但也不至于被人说成是豆腐渣吧? “你看你,选什么颜色的布料不好,偏要选明黄!红花,绿叶,黄布,花花绿绿,俗气死了!” 云天青对她恶狠狠的目光一点儿也没有放在心上,继续调侃道:“和你这个人一样。” 云天青的鸭子嘴甜起来似蜜糖,毒起来像是砒 ,霜,自入门起他就最爱和夙莘斗嘴。 “你不要就还给我!”夙莘气得险些跳脚,她几个晚上辛辛苦苦制作出来的香囊,居然被云天青说得一文不值! “天青——”玄震看不下去了,夙莘师妹为了不耽误修炼,深更半夜赶工,云天青坐享其成,竟还挑三拣四。 “还是大师姐的好。云锦配上银丝线的睡莲花,针脚细密,栩栩如生。丝绦下串联了两颗月光石,雅致又漂亮,”云天青眼珠滴溜溜地转,这是他打歪主意的一贯表现,“大师兄,你发挥一下孔融让梨的精神,咱们换换?”说罢也不待玄震回答,径直把手伸过去,换走了玄震的香囊。 云天青的资质好,脸皮比资质更好。别人打他骂他,他不恼。夸他奖他,他也不放在心上。只要能干些捉弄人的事儿,他就比谁都开心,活脱脱一个长不大的顽童。玄霄对此只有一个评价——没心没肺。云天青贪玩又略微懒散怕苦的性子,连带着修炼都有些漫不经心。为此上至太清真人及诸位长老,下至玄霄都很头痛。 玄霄和云天青同住一间屋,每□□夕相对,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感情较之旁人,自是不一般。玄霄不希望云天青白白浪费了好资质,同时也不想听他喋喋不休的聒噪之声,常常监督云天青的修炼,考察他的进度,严厉程度堪比太清真人。闹得云天青喟然自叹,冰山我师兄,人狠话不多。可玄霄自己也是需要修炼的,并不能时时刻刻都盯着他,所以云天青挨过玄霄治标不治本的地狱式魔鬼训练后,仍旧我行我素。 云天青拿着米白色的香囊,啧啧称赞,示威般地在夙莘面前晃来晃去。夙莘用恶狠狠地眼神回应他,要是眼光能杀人,估计云天青已经被夙莘给生生活剐了。玄霄对他这种顽童行径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 玄霄都对云天青没辙,玄震就更是无可奈何了。算了,玄震心道,既然天青师弟喜欢就给他好了,自己用夙莘师妹的香囊也没什么不好。否则依夙莘师妹的脾气,她一定会把惨被云天青退货的香囊给扔进清风涧的湖里,那岂不是辜负了师妹的一片心意?其实玄震内心隐隐觉得,天青师弟若是能早点儿上山就好了。他虽然爱顽皮胡闹,待人却一片赤诚,毫无心机。不管是个性严谨的玄霄,还是神色清冷的夙玉,其实和云天青的关系都极好。夙莘是个直肠子,她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别看夙莘常常被云天青气得暴走,其实没过几天两个人照样是有说有笑,打打闹闹。天青师弟这种开心果自来熟的性格,若是夙瑶自幼能与之相处,那她一定会比现在活泼许多,开朗许多,快乐许多。 玄霄不受控制地往前走去,在夙瑶的侧后方站定。玄霄的功力极其高深,此刻故意收敛了气息,所以夙瑶并没有察觉到他。 仍然是米白色的云锦,银丝线的睡莲花。玄霄皱眉,难道她就只会绣这个? 琼华派位于昆仑山巅,灵力充沛,无论何时都是繁花似锦。最佳的赏花地点是醉花阴,那儿的凤凰花,已经长了数百年之久,树木粗壮高大,盘根错节,枝繁叶茂。但印象中自从夙玉来后,夙瑶就没再醉花阴出现过了。夙瑶以前住在清风涧,夙玉同样也从来不去那儿。夙玉心性通透,她敏锐地察觉到这位大师姐不待见自己,两个人间颇有些不对付。所以夙玉也不会往夙瑶跟前凑和。清风涧碧波荡漾,睡莲花盛开。夙瑶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偏爱睡莲的吧?可她这个香囊绣给谁呢? 时间在不经意间慢慢流逝,太阳钻进了薄薄的云层中,只露出了半个红红的脸蛋。橘红色的余晖染红了云层,也为夙瑶苍白而憔悴的脸颊平添了一丝娇媚。玄霄就这样静静地站在一旁,心中的火气和郁闷渐渐消逝。所有人都在为飞升做着最后的准备,可玄霄却奇迹般地没有制止夙瑶,一直到月至中天,夙瑶绣完香囊,玄霄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过程中玄霄没有只言片语,他不愿打扰这静谧而美好的一幕。 带着薄茧的指腹,细细地描绘着夙瑶的容颜。略带凌厉的吊梢眉,明亮的眼眸,如玉般的脸颊。玄霄俯身,轻轻吻住了那玫瑰花瓣似的双唇。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可独自将委屈与伤心咽下,也不愿告诉我,我们二人的情缘纠葛?你将我丢在禁地,十九年来不闻不问,你可知道,阳炎焚身时,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可知道我在不见天日的禁地里有多孤独?你可知道我多么希望有个人能陪我说说话?我回首前尘,只觉天地悠悠,尽是弃我,负我,叛我。夙瑶,你可知道,我带着毁天灭地的恨,却始终都在维护你?第一世我霸道地将你锁于深宫禁院之中,我亏欠你自由。第二世我被你控制,有家归不得,有亲不能见,你亏欠我自在。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三百年前我们结为夫妻时,帝都的桃花盛开,远远望去就像是粉红的仙境。我说过每一片桃花的花瓣上都写着我们的姻缘,这是命中注定,谁也不能改变。 恋花的人不解花谜暗,这份情才还得如此艰难。夙瑶,原谅我今生没有及时认出你。 想着想着,他不由加大了力道,牙齿有些粗鲁地噬咬着夙瑶的双唇。 不要,不要离开我。我寻找你太久相聚又太短。我不想,再也不想许愿让我们来生再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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