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每日在他面前穿的是粗布衣衫,头上戴的亦是劣质绢花,他却从未问过她一句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不在意,不过是不重要罢了。她嘴角扬起一丝嘲讽,就那样冷冰冰的看着他。无论好的坏的,赵明月今生都不想再和他有任何牵扯,却也忍不住道。    “古人言,书犹药也,善读之,可以医愚。然,却并非只要读书就可以改变一个人的本质,有些人,读再多的书也不见得就比乡野农夫高贵到哪里去。”    桐城四大家族,在桐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书生刚刚得知赵明月的真实身份,本是心中复杂万分,听完她的一番冷嘲热讽,却是忍不住愤愤不平。    他苦读寒窗十几载,就是为了有朝金榜题名,成就功业,为人虽不敢以君子自称,但亦是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如今却被一个女子如此折辱。    王子轩虽身穿最为廉价的衣料,却一身风清月明,坦坦荡荡。    “赵小姐此言差矣,读书者虽非完人,但龙凤却是要读书的,赵小姐身为赵府大小姐,难道不理应首孝悌,次见闻。”    赵明月自是不想再听他说些文绉绉的大道理,未曾经历现实考验的人怎知自己就是正直的?哪里来的自信,书本?还是别辱没了墨香才好。    她不想再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因为忽然出现的故人而改变自己的心志。    刚刚那段话确实略有偏颇,她努力平息心中的阴郁,定了定心神道:“穷如何,富又如何?倘若一个人无法做到勿忘初心,那又怎会方得始终。”    她看着王子轩的眼神轻笑:“再说,王公子又怎知可以这一生都守住自己的内心,不违背君子之道呢?”    王文轩被她说的愣住了,却并不服气,他是个安分的读书人,亦是读书人中的清流,自然遵循古圣人之道,但又拿不出反驳赵明月所说的证据,这要他去哪里验证?    赵明月丝毫不理会他的呆滞与自负,罢了,何必再与他牵扯不清,反正今生是不会与他有任何交集的。    “掌柜的,王公子手里的这幅画是真品,你若是不收,我可就收了。”赵明月莹白纤细的手指,指了指王文轩手中的画作。    掌柜的愣了一下,这赵大小姐难不成真的如传言一般,和这穷书生有什么?    可赵大小姐刚刚话里话外也没帮他的意思啊,且看她神情坦荡,反而和书生有一记的样子,掌柜的想,八成又是哪个王八崽子故意造谣中伤。    无视王文轩打量的复杂神情,赵明月优雅的迈开碎步走出了古玩店。    “小姐,你不该帮他说话的。”丹若道。    赵明月闻言却是笑了,“怎么,连你都以为我在帮他说话?”    赵明月走到一处摊位前,随意拨弄着摆放凌乱的劣质首饰,长叹:“你错了,我只是在把他当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望着赵明月嘴角富含深意的笑容,丹若恍然大悟。    这次造谣事件虽然没人再提,可谁知是不是碍着两家的身份,这下,赵府小姐与梁府少爷游玩,赵府小姐讽刺穷书生,却在最后又说了句正义话,任谁脑袋被驴踢了,也不会再把两人扯上关系。    赵明月放下手里的玩意儿继续往前走,玲珑看刚刚小姐好像颇为喜欢,在后面道,“小姐,这些首饰没有喜欢的么?”    “小姐没发话不要自作主张。”丹若呵斥道。还没看明白么,自从小姐病了一场,确实是变了。    是,赵明月不再介意自己的身份,不再畏缩不前,而是坦然的接受自己所有的优越。    她就是她,赵府大小姐,至少在桐城这里她天生的骄傲,身份不是累赘,而是资本,凭借这些,她就可以到达很多人在她这个阶段达不到的高度。    赵明旭第二天来检查功课时,她睡得正香。    待她洗漱一番,赵明旭方推门而进,见她目光呆滞,双眼无神,挑眉道:“怎么,昨天没休息好?”    赵明月冲他翻了个白眼,支着脖子不动弹,懒洋洋道:“你随便考吧。”    “那么自信?看来你已经准备的很好了,那我就直接提问了。”赵明旭不太相信自家妹妹的能力,他可是听说了,他这妹妹昨天还出去玩了一整天,天色将暗才回府。    “嗯,那就先说一下赵府的历史沿革吧。”    “赵府自冀朝六年建立,至今已有一百二十三年的历史,期间经历了三个朝代,五任皇帝,曾多次面临……”    赵明月讲得很仔细,不仅详细说出了赵府的沿革,且中间时常穿插自己的见解,阐述她对某一事件的看法及改正方案,虽稚嫩了些,但假以时日必可成器。    “丹若,将我昨天半夜交给你的纸拿给少爷。”赵明月懒懒的吩咐道。    赵明旭接过厚厚的一沓纸,翻开细读,沉思。    看来自己一直以来是小看妹妹了,不仅他,爹娘恐怕也是,可明显,赵明月用她的行动告诉大家,她担当得起赵府大小姐的这个身份。    赵明月眼角下黑眼圈浓重,赵明旭道:“你昨天就去做这些了?”    “不然呢?”赵明月打了个哈欠,歪着身子往床边走去,玲珑赶紧上前扶她。    “不行了不行了,我困死了,要去睡觉了,玲珑丹若,今天谁来都吩咐下去不要打扰我。”说完,她直挺挺的趴到丝绵被上,不再动弹。    丹若压低嗓子道:“少爷,小姐昨天一天跑遍了赵府所有在桐城的产业,别的地方即使没去,小姐也搜集了相关材料,昨儿个又整理到大半夜才睡,估计这会儿正困着呢。”    赵明旭点点头没说话,走到她床前,为她掖了掖被角,出了明月苑。    赵明月与王文轩的谣言着实是赵宛如的作为,不过没她那个三两天不挑事儿就难受的娘,她也翻不出多大浪花。    赵明月这一觉睡到了傍晚,刚醒来就被叫去了正厅。    那么正式?赵明月不禁笑了,是该整治一番了,话说有些人有些事,她虽害不着人,却膈应人啊。    赵明月换了一身衣服去了正厅,果不其然,赵府算得上主子的都在了。    她那姨娘与好妹妹正跪在地上抹眼泪,见赵明月进来双眼淬了毒似得恶狠狠的盯着她。    赵夫人将茶盏重重的放下,两人一个哆嗦,慌忙将头伏得更低,此刻也顾不上给她找不愉快,把自己摘干净才是最为紧要的。    “大小姐,你可算来了,你和书生那事儿我哪里能知道啊,少爷非说是我们娘俩作妖,你来给评评理。”    陶姨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垂头抹泪,目光炯炯的看着赵明月,但那目光里隐隐的恨意却是骗不了她。    “囡囡啊,快来这里坐。”赵老爷悠闲地喝着茶,丝毫不去理会陶姨娘向他投来的求助目光。    他本就不是好色之人,当初若不是这丫头趁他醉酒爬上他的床,哪里会有今天。    赵夫人狠狠的剜了他一记,赵老爷心肝抖了抖,埋着头喝的更认真了。    都怪那女人,害得夫人时不时对他发动冷战,赵老爷心里真是恨死她了,连带着赵宛如也不喜,平日只是不会委屈了她吃穿并不待见,更何谈帮她说话,妄想。    赵明月走到跪在地上的两人身边,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眼不带犹豫的走到一侧坐下。    下人给赵明月上了茶,她徐徐端起,放到嘴边轻轻吹了吹道:“陶姨娘,妹妹,我相信我哥哥的人品,他做事自然讲究真凭实据,不会委屈了哪个人,却也不会任犯事者逍遥在外。”    陶姨娘闻言算是知道赵明月终究是不一样了,她不再如以往那般对自己信任有加。    毕竟姜还是老的辣,陶姨娘瞬间明白自身的处境,只是作凄哀状,为自己伸情。赵宛如就没那么好的耐心了,若不是陶姨娘在一旁拦住她,她一定会站起来扑上赵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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