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她会是含羞带怯,满面彤云的,她那么爱害羞,自然会低着头,钻到自己的怀中。天子这样想,便用指轻轻托起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然而触眼所及的,却是一张苍白到没有血色的脸,和同样颤抖着的,没有血色的唇。她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惊吓,眼睛空洞地看着他,让他不由一凛。 他放开了她,掩饰性的低咳了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用手触了触红艳欲滴的唇,却换了一副更可怜的表情。 或许是他太唐突了。天子伸手去捉她的手,她本能的缩了缩,天子微微皱眉。 “阿姒,是朕唐突了,可是朕对你的心却是真的。”他不顾她的挣扎,将那双莹白却纤弱的手紧紧握在了手中。 “你别总愣着,倒是给朕点回应啊!”他摇着她的手催促。 过了片刻,那双美丽的眸子终于抬了起来,恢复了以往的神采。可是她的神色还是那样淡淡的,带着不符合年龄的冷漠。 她问:“陛下预备给我什么样的封号?” 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在他心里,她该是不会计较这些虚位俗名的人。不由得略有几分尴尬,回答她:“阿姒,入宫的事还是要和你师父商量一下的。” 师父,自然要商量的,也许在师父的心中,她有比入宫做天子妃嫔更重要的用途呢。 “那么,此事还请陛下和和师父商议过了再说吧。”她恭谨的行礼,带着明显的逐客之意,却让他一腔怒火没有任何发作的理由。 天子终于走了,明姒攥着衣角,软软地坐在了地上。她觉得自己是理智的,她算得上一无所有,用身体和美色去换取自己的生存也许是容易的,可是让一无所有的自己换得华国的生机,何其难也!她手里攥着一个秘密,这个秘密才是她挣扎到如今的原因,她不确定师父的收留和天子表现的倾慕是否只是因为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不敢尝试,不敢信任! “女史,地上凉,快起来吧。”瑶娘一进门就看到她瘫坐在地上,细细看了看她衣衫尚是完好整齐,想必还没有出什么事。不过她那样失魂落魄,瑶娘又有些不确定了。其实想开了也没有什么,这个后宫里,或者说整个天下,哪个女子能够拒绝天子的宠爱。她的小帝姬生的这样美貌,入了天子之眼,不过是迟早的事。 “女史,别怪奴婢多嘴,若是……若是天子今夜临幸于你,可千万不能瞒着,得及早告诉内宰,若是日后诞育皇子,也好有个凭证啊。还有先生那边,若是他知道的迟了,定会生你的气,哪有徒弟成亲,师父不知的道理。” 明姒无奈地笑,摇了摇头:“阿嬷想哪里去了,陛下只是和我说了说话。” “只是说话?”瑶娘表示十二分的怀疑,但是她不承认,自己也不好乱猜什么,“陛下还真是的,无名无分的天天来,也不丝毫顾惜一下女史的名声。” 顾惜名声?名声于她而言,不过是花团锦簇的身外之物,再想要也无法得到。 昏沉沉地睡了一夜,睁开眼便看到师父坐在不远处的几案前,翻阅着留给自己的书卷。皱着眉,清冷惯了的脸上隐有不悦之色。 依旧是素色的袍子,不见半点纹饰,在一缕晨光之中,像是一尊闪烁着金身的神仙。 揉着惺忪的睡眼,明姒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皱乱的寝衣,又躲回了被子。 “半柱香时间,为师在太液池边等你。”说完,便披了灰色的大氅走了出去。 化雪时,总是分外的冷,明姒的鼻子冻得通红,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要来太液池边说话。远远的,他就在湖边立着,风卷残雪,长身如玉。师父即使已经不再年轻,却依然风采卓然,怨不得悦姜帝姬痴心一片。 “师父。”明姒的声音都在抖,池边的风太过阴冷,她冻得快要说不出话了。 “为师给你留的话,你可看到?”原来是提醒这个。明姒乖乖点了点头。 “果然没有好好看书啊,这般贪玩……”他的话里带着责备,但是语气中却丝毫没有,他只是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温和的关切。 “师父……”明姒低了头,不免尴尬,她仍然记得那个落了雨的午后,空气中带着浓重的湿意,他对无依无靠的自己说,要收自己为徒。那个时候她觉得灰蒙蒙的天,瞬间就晴朗了,身体里重新流淌着生气,心又鲜活起来。 是什么时候开始,她连这个救命恩人都要怀疑了。他这样的一个人,不染尘埃的洁净,为什么她要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呢? 明姒站在他身边,生出无限的悔意,话便软了许多:“师父今日专门进宫,可是担心明非了。明非就知道,师父不会抛下我不管的。” 听闻此言,他微不可查的笑了。面前的女孩子,他的徒儿,聪明剔透,光彩灼人,说话的尾音中带着软软的妩媚。他怎会忍心多加苛责。 “明非,宫内宫外的事情都太过复杂,师父不想让你牵涉其中。只是现在你暂时不能离开,记得师父说过的,将计就计,万事有师父在不用多想,也不可以让自己身处险地。”他交代的仔细,可是明姒还是失望,她不想在宫里多待下去了,一刻也不想。 “还有……”他思忖着说道,“陛下为人深不可测,千万不要走得太近,徒儿,伴君如伴虎,万万慎重。” 伴君如伴虎,师父是天子最信任的人,连师父都看不破的人,她怎么敢接近。本来还存在的一点点侥幸,现在彻底变成了一条死路,待到事了,她便该离开这里。华国的事情,一定有别的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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