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010　　　　离开时只是头晕目眩，回去时却是提心吊胆，程瑞灰溜溜的垂着头，不敢抬眼去看周围坐着的其它几位考师。　　　　待会儿应当怎么圆过去呢？比较了一下萧家和颜家，程瑞心道，若是必须要得罪一个话...　　　　他选择颜家。　　　　剩下的几位考师似乎也没那个功夫去理会自己。程瑞自顾自耷拉着脑袋进了场，入了座，却没一人注意到自己已经回来了。　　　　程瑞觉出有些不对劲，皱着眉推了把身旁坐着的一位考师：“怎么回事？”　　　　那人咽了口水，冲着他嘿嘿一笑，“你可是错过了本场第一，个人认为，技术甚至要超过许多苏门弟子呢！”　　　　方才被威胁的恐惧顿时被自己扔于脑后，程瑞瞪大了双眼，讶然道：“是谁？”　　　　羊毫尾部指向不远处站着的少女。　　　　水灵灵的一双杏眼左右顾盼，小巧粉唇如朵开得正盛的樱花。少女一身水蓝色榴裙清清爽爽，看在眼里便叫人心头凉丝丝，如墨黑发松松挽上，插着根松木花雕簪。　　　　这不就是方才差点撞上自己的那位姑娘么？　　　　“模样不错罢。”耳畔那人低声道：“看看菜，比人还可口。”　　　　鼻头微微皱起，轻轻一嗅，程瑞便闻见阵香甜怡人的味道，循着味儿将目光投去，果然看见不远处放着个小巧玉盘。　　　　盘中数块里脊肉随意散落，色泽红亮，偶尔露出些金黄却又极快没入了鲜红的酱汁之中，肉香扑鼻，光是看着，便叫人觉得心里酸酸甜甜的。　　　　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酥脆可口，回味无穷。　　　　“可以可以！”连忙又伸出筷子夹了块塞进口中，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道：“写上了么？”　　　　“还没来得及问名字。”身旁考师瞥了眼那边另外几人，啧声道：“方才都光顾着吃了，真是丢人....”　　　　程瑞看了眼他面前干净到能当镜子使的盘子，默然垂眸。　　　　耳边传来那边几个考师和和气气的问：“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啊？”　　　　“回老师，小女子姓温，单字一个芙。”　　　　“......”　　　　吃得嘴角抹油的程瑞正眯着双眼，摸着肚子，从未如此满意过的他不知不觉便把方才的什么萧少爷郭公子给抛到了脑后。　　　　直到听见“温芙”二字，像是被那条街上的野狗咬了一口，程瑞立马从木椅上弹起，十分费力的挥手道：“等...等等，等等！”　　　　“你发什么疯？”觉出身旁那人使劲拽着自己衣角让自己坐下，“你忘了那人怎么吩咐的？就算再出色，还是不能写！”　　　　程瑞掰开了他的手，义正言辞道：“如此优秀的苗子，幸亏有了此等比赛，不然遗落民间，那岂不是沧海遗珠？”　　　　“什么？！”　　　　说着便夺过愣出神的那人手中羊毫，在自己本上龙飞凤舞的写下两个大字：　　　　“温芙”　　　　“你疯了？”　　　　“哈哈哈哈快写快写！”程瑞一面大笑，目光扫过在场的其他几位考师，见他们像是不认识自己一般死死盯着。　　　　看来只动嘴皮子是行不通的　　　　于是离开椅子，亲自用笔在他们各自的本子写上温芙的名字后，方才放心的呼出口气。　　　　舒下胸口闷着的一口郁结之气，程瑞欣慰笑道：　　　　“温姑娘，恭喜了。”　　　　——　　　　说不出自己现如今是怎般心境，温芙点头应下后，便十分平和的下了台。　　　　大致找了找，却并没有在拥挤人群中寻到东方暖的身影，温芙琢磨着估计是回去了，方才自己上场时，她便事先讲过，若是比完没有见到她，应该是她有了急事，便无需再寻了。　　　　虽然对这个姑娘还有许多未解的疑惑，温芙笑了笑，反正还有下一场，总会同她再见面的。　　　　此处离自己的饭铺还是有些远的，温芙寻思着找个驴车稍微带自己一路。　　　　刚要移步时，身后却突然有人拽住自己，同时有个熟悉声音满是笑意：“小娘子？”　　　　“阿漠？”温芙转过身子，正巧撞入了少年怀里。　　　　慌忙起身稳住身子，温芙抬眸看他，疑惑问道：“你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帮小娘子加油助威！”萧漠挑了挑眉，嘴角勾起：“只是来得似乎有些晚了，是不是已经比完了？”　　　　傍晚的金黄光芒成片洒落至他身上，少年背光而立，发丝被夕阳浸染成淡淡红色，黑漆漆的耀然明眸中像是被人装进两团柔软棉团。　　　　目光触及时，便身不由己的陷入其中。　　　　温芙愣住片刻，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暖流，嘴角也情不自禁的噙起笑意。　　　　其实今日比赛，温芙察觉出了有些不太对劲。为何那位考师态度如此反常？为何其他考师表情会那般怪异？心中疑虑一层又一层，她有所猜想，却又不敢确定。　　　　直至看见眼前少年，温芙锤他一拳，笑呵呵道：“可不是，你来晚了！”　　　　“是阿漠的错，等饭铺重新开张，小娘子安排给我再多的活儿，阿漠也绝不推脱。”萧漠勾过她肩膀，满是宠溺的刮了下温芙小巧高挺的鼻子。　　　　“走吧，我送你回去。”　　　　迎着夕阳的光辉穿过人潮，一扫心中疑虑，温芙满心都是对下场比拼的期待，一双清澈的眸子盛满欢喜，便连走路都是一蹦一蹦的。　　　　然而走了没过多久，温芙却发现萧漠的脸色愈发不好看，直至最后变得有些煞白。　　　　她停下步子，关切道：“怎么了？”　　　　萧漠却忽的转过身子，挡住她前面视线，煞白面庞上勉强挂着一抹笑意：“没事，只是我可能没办法送小娘子回去了。”　　　　温芙皱了皱眉，蹙起眉心写满焦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真的没事。”胡乱揉了把她的头，萧漠退后几步：“回饭铺等我，我会来寻你的。”　　　　还未等温芙再说些什么，萧漠便一路疾跑离开了这条街道，只留下拐弯处的匆忙背影。温芙愣愣看着，半晌后，方才回过神来。　　　　望着已然空无一人的空旷街道，温芙独自低声呢喃，声音落寞：　　　　“会回来的吧。”　　　　——　　　　拐弯后便见到了那人，刘德罕见的没有拿他那把水墨折扇，只是满头大汗，神情急切，萧漠看见他时，正来来回回的徘徊不止。　　　　见萧漠终于脱了身，刘德皱着眉猛然大跨步上前，一把拽住了他：“你胆子真大！”　　　　“我怎么了？”萧漠不屑撇了撇嘴：“只不过是威胁了一场比赛的考师而已。”　　　　“只不过？而已？”刘德被他这风轻云淡的几句话气极反笑，甩着袖子猛扇风：“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你爹要回来了！”　　　　嘴角微不可察的抖了一抖，萧漠淡声道：“知道。”　　　　“知道？”刘德极为悲痛的猛拍额头：“那便是等死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不是。”　　　　“怎么不是！”　　　　萧家除了萧漠这个人人闻风丧胆的小混混，还有一个人人闻而远遁的萧将军。萧漠的父亲，虽说不似萧漠这般胡闹，但也手段狠辣，一旦下手，便教人说不出话，刻骨铭心的记一辈子。　　　　尤其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用刘德的话讲，便是恨铁不成钢，棒棍底下出孝子。　　　　因而，萧家这个小混混，每年总是会有几个月异常安生，绝不会出去惹什么乱子。　　　　前几日，正巧自己父亲出了趟远门，萧漠才得以从早到晚的呆在小娘子的饭铺里，随心所欲，想什么时候回府便什么时候回府。　　　　刘德见他似乎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便将他拽到了自己身旁，深呼吸几次后，稳下脾气，耐心道：　　　　“你，顶着萧家的名号，去威胁一个厨艺比拼的考师。”　　　　萧漠点了点头：“对。”　　　　刘德浅浅呼出口气：“这场比赛背后，还有一个颜家，对么？”　　　　“对。”　　　　“你父亲是不是一向教导你，不做不该做的，不惹不该惹的麻烦？”　　　　萧漠犹豫片刻，最后仍是点头道：“是。”　　　　“你觉得这件事你应该做么？”刘德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得罪颜家，用你萧家的名号。”　　　　萧漠抬起眼眸，忽的咬住了唇，目光坚定道：“应该！”　　　　虽说是为了小娘子，但萧漠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什么，也许方法可能有些不对，但比赛近在眼前，自己一时之间也实在想不出什么两全的办法。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萧漠再清楚不过，同这些无关痛痒的公平相比，父亲更在意的，还是萧家的名誉，而自己今日这般行为，已然算作是给萧家抹黑了。　　　　“啊？”　　　　刘德再次被他的回应所气笑，无奈摇了摇头，冲他摆手道：　　　　“没救了，我若是你爹，我也要打你，而且还是要打到皮开肉绽，半身不遂，都...都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