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集 下过雪的地面变得湿软滑腻,一脚下去,压实了积雪。用脚底的污秽践踏洁白的雪,总有种张扬的快感。 然而,世间万物都不好欺,作恶后便肆意将惩罚回馈给众人,路人稍不留神,就会滑倒,狠狠摔在那片被碾压结实的冰渣子里,冻得够呛。 祁升就这样摔在了土里,她的手机跌出去好远,屏幕闪动,泛出光。有人给她发了一条短信,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对方彻骨严寒的冷意:“你真的做好将秘密说出口的准备了吗?谁不是忍受内心煎熬,苦苦撑过一辈子,你就真的想堕入地狱吗?祁升,我的朋友。” 原来,她自以为逃出了噩梦,噩梦却在暗处如影随形,如跗骨之蛆。 她不曾被救赎,永生永世都受其掌控。所以要听话,否则没人能帮她保守秘密。 遇到艾黎的那一瞬间,她曾想过解脱。将所有故事一次性说出来,求个了断。结果人的胆怯心作祟,她还是动摇了。在看到宋茜司的短信时,她的心理防线崩塌,再不敢说出口。 雪还是没完没了,下个不停,掩埋故事。 艾黎站在玻璃门前多时,望着祁升逃跑的方向,自言自语:“她在怕什么?” “有短信来了。”陈鹤川喝了一口大麦茶,说。 “短信?” “她脸上的妆容很浓,几乎是一张反光镜。我看到她的下颚亮了一下,然后顺势她顺势将桌上的手机收到包里了。有人发短信给她,隐藏得这么快,是不想被我们发现的人。” “是谁呢?”艾黎懂了,“难道是宋茜司?那时我们正在说有关宋茜司的事情,她做贼心虚的对象也只有她了。” “应该是的。” “不应该啊,她要是真的怕,最开始又为什么和我们说故事?” 陈鹤川突然笑,指尖摩挲杯沿,说:“你在什么情况下,会和别人倾诉故事?” “如果这个故事对我来说打击很大,我在等事件完全尘埃落定之后,会找人诉说这个故事。说出过去,也放过自己,是纪念作用。” “那你的故事说到一半,什么情况下,你会突然闭嘴,对事件讳莫如深?” “在我察觉到有危机的时刻,认为再说下去,必将受害。我懂你的意思了,她想和我们倾诉,想把真相说出口。她以为自己躲过了宋茜司,却没料到那个女人一直在她左右。祁升害怕了,所以不敢再多说,她逃跑了。” “什么事情会让她这样害怕?” 艾黎脸色凝重:“那必定就是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了。” “答对了,我的妹妹。”陈鹤川放下大麦茶,揽着艾黎的肩头,一道朝门外走。调查又陷入了僵局,不如去问问祁升背后有什么故事。 只要陈鹤川想查,没有查不到的事情,艾黎对此有深切感悟。 第二天,他们便找到了祁升的姑姑家。祁升高中三年,由于父母工作出差,几乎都是在姑姑家吃饭。 他们来问,邻居却说:“你们找祁莲啊?别找了,估计去医院了。” “医院?”艾黎问。 “是啊,她老公瘫痪好多年了,一直住在疗养院里,让护工照顾。说句实话,她离婚了还轻松一点,拖着这样的老公,自己二嫁都难。” “怎么瘫痪的?” “好像是从二楼掉下去的,不够高,头部受了外伤,反正最后不知怎么的捡回来一条命,瘫痪了。你说这人也真是的,要真想死,不爬楼顶跳,爬自家窗户跳?谁都知道这种高度摔不死人,罪过罪过,说了这种话。” 陈鹤川问:“是哪天出的事情?” “日子我记不清了,等会儿,我想想。好像是03年的事情,那时候我儿子刚开学,应该是九月多吧。” “你知道祁升这个人吗?” “啊,我知道,那个小丫头啊。唉,现在的小孩都没良心。她姑父原先对她那么好,出了事就再没上门了,连看都没来看过一眼。” 祁升高二发生的事情,正值青春期,两者之间,有关系吗? “好,谢谢了。既然现在家中没人,我下次再来找她。”陈鹤川说完这句,便跟艾黎匆匆忙忙下了楼。 艾黎说:“我总觉得这事和祁升有关。” “嗯。”陈鹤川并未多言。 她舔了舔下唇,试探性地问:“要不,诈诈她?” “哦?” “高中发生的事,那时看来可能是大事,但现在的祁升肯定能解决了。一直隐藏故事,极有可能是现在也无法解决的事情,譬如犯罪。” “未成年人犯罪,说句实话,无法让他们受到理应得到的惩罚。” “但是年幼的人和成年人对恶意事件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就好比我小时候经历的事情,我至今也无法忘怀。” “小时候经历的事情?”陈鹤川走近一步,弯腰,定睛看她,蛊惑道,“告诉我,那时候,你都经历了什么?” “是个噩梦,不说了。”艾黎垂眸,此事揭过不提。 她是走投无路了,才选择用偶然事件钓鱼,求祁升上钩。 当天晚上,艾黎照常在药房门口堵祁升下班。祁升看了她一眼,视若无睹,急匆匆走了。 艾黎在雪地里气喘吁吁地追,本不想在人潮汹涌的地方说,可祁升不给面子,那就只能喊出口了:“祁升,你姑父出事那天,你在哪里?” 问题仿佛问到了点子上,祁升回头,惊恐地望向艾黎。那惊慌之色不过一瞬,便恢复了冷血目光。 她淡淡地道:“我和我最好的朋友在一起,警察来问过了。” “最好的朋友?”艾黎皱眉,只觉得此时的祁升很遥远。她站在灯火阑珊处,笑容浅淡,带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寡淡,眉目细长,和泛泛的灯光绕在一处,朦朦胧胧。 “宋茜司,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她能为我作证,我们两个一直都待在一块。” 艾黎目瞪口呆,她觉得此事的祁升陌生,可她说的话又毫无破绽。 她明明不是这样说的,她明明认为宋茜司是疯子,明明疯狂地想离开她。 果然啊,这就是宋茜司的魅力所在吧? 她能保护每一个亲近她的人,不管善恶,犹如魔鬼的存在。 艾黎抿唇,说:“你在撒谎……我会挖出来的,所有故事,我会凭一己之力挖出来的。” “随便你怎么说。”祁升斜了她一眼,大步流星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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