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池挂完电话,去厨房倒了杯温水,沈星已经回房了,她抱着杯子倚靠在桌前,低眸沉思。 阮池想起了见到沈星的第一天,那时的他从外面推门进来,带着满身风雨,明明没有表情,却莫名让人觉得压抑。 过目难忘的一张脸,刻入心底的一双眼睛。 现在回忆起来,那双深沉漆黑的眼里,写满了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和漠然。 或许就是这样,阮池一眼便难以忘怀,就像是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那个独一无二的存在。 藏在骨子里的东西,平时掩饰得再好,遇见同类时,依旧不受控制的沸腾沉沦。 阮池回房时,沈星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面容安静恬然,可能是累极了,就算头顶灯泡明晃晃的照着,依然不觉刺眼。 她摸到墙边开关,啪的一声,整个房间陷于黑暗中,外头雨声淅淅沥沥,阮池慢慢摸索到床上,掀开了被子。 混乱的记忆纷杂,现实和梦境交织,恍惚中分不清身在何处,大脑昏昏沉沉,整个身体无法动弹。 沈星皱着眉头,无力挣脱,眼前涌出了大片大片的鲜血,一点点顺着地板来到他脚下,惊恐和愤怒充斥着脑海。 额头渐渐冒出细密的汗珠,耳边炸开一起惊雷,沈星猛地被惊醒,一下睁开眼睛。 昏暗的房间被窗外闪电照亮,白光一闪而过,又立刻恢复漆黑,给这个夜晚添加了几分诡谲,明灭间,整个人仿佛还处在方才满是鲜血的梦境中,未曾脱离释放。 沈星惊恐坐起,手撑着额头,忍不住低低呜咽了一声。 “怎么了?”阮池睡眠一向很浅,听到响动,立刻醒来,模糊的光影中,只看到沈星坐在那里。 没有人回答,沈星一动不动的捂着眼,肩膀隐约好像还在颤抖,阮池掀开被子下床,蹲在了他旁边。 “做噩梦了吗?”阮池又轻声问了一句,光线太昏暗,她看不清此刻沈星的神情,但必定是狼狈和失控,不想被外人看见。 房间只剩下呼吸声,阮池咬住唇,看着面前的人,他的身影像是于黑暗融为一体,轮廓模糊,隐约勾勒出的线条,肩背佝偻,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阮池迟疑地伸出手,缓缓放到他头上,轻轻碰了碰。 “没事了…” 话音刚落地,整个人就被揉进了一具温热坚硬的胸膛,沈星紧抱着她,力道凶狠又决然。 阮池颈间传来湿热的气息,周围包裹着熟悉又陌生的温度,沈星埋头在她肩上轻蹭了两下,阮池回神,伸手抱住了他。 好像是在梦中,恍然又飘忽,阮池只希冀这一刻长一点,再长一点。 两人于黑暗中静静相拥,不知过了多久,沈星终于松开了她,低着脸,声音沙哑。 “我好了,你去睡吧。” 阮池回到了床上,然而沈星却没了睡意,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大脑逐渐清醒起来。 外头雨好像渐渐停了,微弱的光芒透过窗户渗透进来,天一点点亮了,阮池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发出震动响声。 闹钟到点了。 睡在床边的女孩翻了个身,嘤咛两声,接着把头蒙在了被子里,没过几秒,又伸出一只手往前探去。 沈星看着她动作,紧接着,阮池翻了个身,睡意朦胧的人就这样裹着被子滚了下来。 “啊——”她惊呼一声,彻底惊醒,睁开眼,就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脸。 沈星正躺在那里,枕着她昨晚套上的蓝色格子枕头,面容清醒,黑眸一眨不眨的注视着她。 “…早啊。” 阮池扯起唇,干笑两声,本该立刻起来关掉手机,却不知为何,有些舍不得动。 两人枕着同一只枕头,静静对视,在大雨停歇的清晨,光线不算明亮的房间里。 彼此的脸相隔不远,隐约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气息交织,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 有人说,男女之间对视超过八秒,就说明彼此互相喜欢。 那么你呢? 沈星。 - 陈芸一夜未归,直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阮池终于在沈星道出那声早后起身关掉了闹钟,房间归于平静,她找出了一次性洗漱用品给他,两人换好鞋子出门。 沈星的运动套装外面加了一件黑色羽绒服,也是阮成的,本来是老土的款式,被他这样一穿,竟然有几分赏心悦目。 下过雨的空气格外清新寒冷,两边屋檐还在往下滴水,路面湿漉漉的,天边已经放晴,暗沉的云层被淡金色的朝阳取代,恢复成以往清透。 远方的云一层层白色向深蓝递进,夹杂着中间冉冉升起的太阳,昨夜的压抑涩晦丝毫不见,整个人好像也随之轻快荡然起来。 阮池转头望向旁边的沈星,他依旧安静,侧脸平和沉稳,五官细腻精致,整个人因为刚起,带着丝冷白,只是唇色一如既往,自然而浅淡的红。 “你今晚还是不回家吗?”她出声问,沈星的神色毫无变化。 “不知道。” “刘玺说你不愿意住酒店,为什么?” “会睡不着。”沈星垂下眼,态度出乎意料的和顺。 “那你为什么不回家?”阮池向来是个得寸进尺的人,机会难得,自然不会放过。 大清早的街道空旷安静,路边放着垃圾车,风里带着空气中的湿气,她扯了扯背上书包肩带,缓解着忐忑。 沈星低眸看着脚下,纤长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像是两只蝴蝶,他沉吟了片刻,方才轻声回答。 “我爸从江北市过来,住在那里,我不想见他。” “你恨他吗?”过了会,阮池缓缓问道。 沈星毫不迟疑。 “恨。” 阮池的心沉了下去。 “听刘玺说…”她笑了笑,刻意缓和气氛,“他以前和你在江北市是同学,你那个时候逃课打架无恶不作,叛逆嚣张得不行,现在怎么这么乖了?” 也不是乖,至少没有公然违反校纪校规,在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能像个普通学生一样。 阮池一直很奇怪的一点,就是他明明看起来如此的平常,却透着一股特有的气场,让人能一眼从普通学生中分辨出来,之前不明白,现在得到了答案。 不外乎是积年累月的乖戾张扬所形成的—— 无畏,强大,不屑一顾,还有,搏命。 沈星低头笑了一下,唇边蔓延出惯有的漫不经心,声音罕见带了温柔。 “因为不想让家里的老人失望。” 对于仇人,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捅刀,但是亲人,沈星可以用命相护。 不就是好好上学,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 抵达学校,刚吃完早餐,刘玺就立刻闻风而来,来回打量沈星几眼,暗自放下心,脸上却露出了坏笑。 “哎哟,看来昨晚过得不错嘛——” “我才睡了五个小时。”沈星懒倦的说,阮池去了外面丢垃圾,他松懈下来,身体往后一仰靠在椅子上,眼里不掩疲惫。 “怎么了?”刘玺小心翼翼看着他。 “做噩梦了。” “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刘玺面露迟疑,沈星打断了他,神色淡淡。 “可它一直在我脑海里。”想忘,也忘不掉。 沈善平在最后给他打了两个电话没有接通后,终于妥协,叫外婆转告他,当天会回江北市。 沈星收到消息时他已经走了,傍晚放学,沈星终于回到了家。 免不了被一通说,虽然每天都跟两位老人通电话,但依旧会担忧,他们不知道之前发生过的肮脏事,只当沈星和他父亲闹脾气。 沈善平向来道德底线低,住在这里竟然没有觉得良心不安。 “外婆,以后他来不要理,如果再让他住下,我就走。” “好好好,以后再也不让他住了,他哪比得上我们星星重要…” 沈星被她紧握着手,露出了这段时间难得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没过几天,阮池收到了衣服,已经被洗过了,用袋子仔细装好,一看就不是沈星的手笔。 “我外婆弄的。”沈星轻咳了一声解释,神色有几分不自然。 “对了,她说很感激你那天收留了我一晚,还有上次车祸的事情,想请你来家里吃顿饭,有空吗?” “有啊。”阮池笑盈盈的说,“什么时候?” “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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