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被陈望成抱上车一直到在医院处理伤口,谢寻的脑子一直是懵的,医生说“伤口不深,缝针不打麻药”的时候,她甚至连最基本的害怕都没有。 她看着一切,仿佛从这个喧嚷的世界抽离。 从头到尾,林思楚心疼得一直掉眼泪,一遍遍地自责,陈望成忙碌地穿梭在医院里,缴费,拿药,他显然不经常亲自做这种事,来回跑了不少冤枉路,可脸上除了担忧与紧张,看不到一点不耐烦的影子。 谢寻看到了这个陌生男人一边擦汗一边为自己跑前跑后的模样,看到了他安慰林思楚时温柔又心疼的眼神。 眼前的一切,就好像……他们真得是一家人,而她,真得是他的亲生女儿一样。 可这明明只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孩子还在上学吧?家长跟老师说明一下情况,让孩子最近都不要写字了,下周末过来拆线。”医生处理完谢寻的伤口,回到办公桌上写了一张药单, “记得给孩子每天消毒,再配着吃些消炎药,伤口会好得快点。” 林思楚正要抬手去接药单,陈望成一把抢了过去,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如释重负般笑了笑:“好的好的,真是谢谢医生了,孩子现在没事了是吧?” “嗯,没什么大事,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回去好好养几天,切记伤口不能沾水。” “好的好的,”陈望成连连点头,“我现在直接去药房拿药对吧?” “先去缴费处缴费,再拿着单子去药房取药。” “好的好的。”陈望成说着就要往外走。 “望成哥,”林思楚拦住他,抹了抹眼角的泪痕,“还是我去吧,今天已经够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跟我还这么客气?”陈望成挥着手,朝谢寻那边看了一眼,“你……等会儿和小寻直接到医院门口吧,我取完药去开车,在医院门口等你们。” 林思楚回头看了眼谢寻,轻叹一声:“那好吧,谢谢望成哥。” “还疼吗?”林思楚扶着谢寻往医院门口走,每走几步就要问一声。 谢寻笑着摇摇头:“不疼的妈,你别担心了,你看我今天一滴眼泪都没掉呢,要是疼的话我早都嗷嗷乱叫了。” 林思楚知道谢寻是在给自己宽心,泪腺更酸了,她知道谢寻平时最怕的就是医院和打针,今天从头到尾连一句害怕的话也没说过,心里很不是滋味。 抬手抹了抹眼角,沉声道:“都怪妈妈,都是妈妈不好。” “妈,”谢寻一听这话有点忍不住想哭,转身抱住她,“你别自责了,不是你的错,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最美的妈妈。” “傻孩子,”林思楚会心地抹掉眼泪,抬头看向谢寻,“小寻……你爸刚才是喝醉了,他其实……本性没有那么坏,他还是很爱你的。他这个人就是爱喝酒,酒量不好还总是喝,一喝醉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我知道的,”谢寻看向她,强挤出一抹微笑,“妈,我没有记恨他,我全都明白的。” 林思楚叹了口气,只是摸了摸谢寻的头,一句话也没说。 “那位陈叔叔,”谢寻犹豫了一下,仰头问,“也是一个人吗?” 林思楚知道她想问什么,良久,很淡地点了下头:“嗯,带了个儿子,和妈妈一样。” “哦。”谢寻点了点头。 “小寻……”林思楚摸了摸她的头发,有些欲言又止,“你爸说的那些话,你……” “我没有相信,”谢寻左手挽过林思楚的胳膊,偏头靠在她肩膀上,“妈妈是好人,而且我看的出来,那位陈叔叔也是好人。我相信你,你不用跟我解释的。” 看着谢寻懂事的模样,林思楚心底一软,眼眶湿润,却不知该说什么。 那些纠葛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说明白,往事既然已经随着时间逝去,就不要再提起了。 两人走出医院,没等一会儿陈望成就把车从地下车库开了出来。 谢寻刚被抱上车的时候没注意,这会儿才看清陈望成的车,一辆灰色的轿车,标志是两个交叠在一起的“W”。她不懂车,不认牌子也不知贵贱,但直觉感觉这车价值匪浅。 上了车,林思楚一直向陈望成道谢,谢寻也很有礼貌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陈叔叔,今天真是多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和我妈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哎呦没事没事,阿楚啊,你和小寻真是太客气了,一口一个谢谢,说得我车都不会开了。”陈望成红着脸笑了笑,“小寻啊,手还疼吗?” “不疼了,陈叔叔。” “小寻真是乖啊,”陈望成眼底氲出柔情,看向林思楚,“和我家那个一般大,可比那小子懂事太多了。” “我记得小弋比小寻大一岁吧?”林思楚问。 “是,小弋属狗,小寻属猪,大一岁。”陈望成说着,叹了口气,“那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男孩叛逆期长,等过了就好了,”林思楚安慰道,“小弋是个好孩子。” “唉,但愿吧。” “小弋今年高三了吧?” “是,快高考了。” “真快啊,印象里还是小小一点呢,一眨眼就要考大学了。” “考什么大学?那小子整天浑浑噩噩混日子,不打架闹事我就把心放肚子了,没指望他。” …… 陈望成原本想请林思楚和谢寻吃顿饭,林思楚知道他刚从外地出差回来还没来得及回家后赶忙拒绝了:“小弋估计在家都等着急了,你快回去吧,把我和小寻放在前面站牌那儿就行,我们坐公交回去。” “回家?”陈望成拧起眉,看了谢寻一眼,压低了声音,“谢毅忠也不知道走了没走,他醉成那样,万一再回来找你们怎么办?” 林思楚怔了怔,不知道再说什么。 陈望成说得没错,以她对谢毅忠的了解,他脑子恢复清醒至少也得到明天,回家的话今晚是别指望睡个安稳觉了。她倒是无所谓,但是谢寻受了伤,需要好好养几天。 “还是不回去了,”林思楚想了想,“我和小寻今晚住宾馆吧。” “住什么宾馆啊,我家那么多空房,”陈望成看向林思楚,顿了顿,说,“你和小寻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上我那儿住一晚上。” “……我和小寻今天已经麻烦你够多了,”林思楚说,“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你了,况且小弋他……” 陈望成原本还想说什么,叹了口气,看向林思楚:“那一起去家里吃顿饭吧,自己做,没别人,就我们和小弋,行么?” 林思楚犹豫了一会儿,回头看谢寻,想征求她的意见。 谢寻全程没插话发表意见,她一抬眼,就从反光镜里看到陈望成的眼睛。 那是与不惑的年纪相违和的眼神,就像一个渴望礼物的孩子,干净,澄澈,满含期待。 虽然她并不清楚妈妈和这位陈叔叔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但直觉告诉她,他们之间绝对不是谢毅忠口中那样“不清不白”。 陈叔叔也已经有了儿子,妈妈喊他“望成哥”,也许是青梅竹马也不一定呢? 况且陈望成整体给她的感觉,就是一个低调奢华又稳重温柔的男人,他对妈妈好,对自己也很好。 看着眼前的男人,谢毅忠发疯般抓着林思楚的头发往墙上撞的模样在脑海里重现,谢寻泪腺忽然有些酸,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感觉。 心疼,欣慰,还有庆幸。 她是真得感谢陈望成的神兵天降,她不敢想如果没有他,林思楚会怎样,她又会怎么样。 她以前害怕的东西很多,直到现在她才发现,这个世界上最让人害怕的东西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人的内心深处。 那种因为猜忌与嫉妒,又或是对自己的失望与不甘,导致的扭曲与沉沦。 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谢寻想,无论以前陈望成和林思楚是什么样的关系,她只希望以后林思楚可以过得幸福。 她是世界上最好的母亲,值得一份最美好的爱情。 见谢寻没反应,林思楚以为她不愿意去,正要拒绝,就听到她爽朗的一声笑:“好呀!陈叔叔,我妈妈做饭可好吃啦!” 陈望成也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脸上露出一抹会心的笑意,耳根也红了:“是嘛?那我和小弋今天可有口福了。” “听小寻乱说,”林思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笑,“只会些粗茶淡饭,拿不出手的。” “粗茶淡饭就够了,这些对我和小弋来说,都是奢侈。” 三人买了肉和菜,半小时后,陈望成把车开进了花园别墅小区。 谢寻这才意识到,虽然人们平时都说“家”,但实质意义却大不一样。 这位陈叔叔,是真得有钱。 车子熄了火,陈望成从驾驶座下来,绕到谢寻边上给她打开了车门:“小寻,慢点。” 谢寻有点受宠若惊,连忙说了几声“谢谢”,下车的时候她看到陈望成把手抵在门框上,心底忽然一阵柔软。 这么细心的男人,难怪那么温柔。 下车后,陈望成绕到后备箱把行李箱拖了出来,林思楚上去帮忙,被他挥着手挡开了:“不用不用,我来。” 陈望成拖着两个行李箱站在门口,抬手按了门铃,谢寻和林思楚跟在身后等着。 等开门的间隙,谢寻左右张望了一圈,门外的凉亭里停了一辆白色死飞,她拧了拧眉,觉得那车子面熟,但一时半会儿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陈叔叔的儿子比你大一岁,”门还没开,林思楚小声叮嘱谢寻,“等会儿见了面记得喊哥哥。” “哦好的。”谢寻点了点头,“哥哥叫小毅是吗?那我就喊他小毅哥哥吧?怎么样?” 林思楚笑了笑:“随便你,喊什么都好。” “这孩子!这么半天不开门,也不知道忙什么呢!”陈望成按了几遍门铃没人开,抱怨了几句,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小弋可能睡着了,别着急。”林思楚在一旁安慰。 电话刚拨出去,面前的门忽然被拉开了一扇,冷风扑面而来的同时,一道慵懒中带着几分痞气的声音在耳边响了起来:“呵,还记得今天回来啊,我当您又放我鸽子呢。” 陈弋的确刚睡起来,眼皮耷拉着,随意地抓了抓凌乱的杂发,他上身只穿了件松松垮垮黑色T恤,下面是花短裤,脚上踩着一双人字拖,倚着门框,一副痞里痞气的样子。 谢寻也没看清人,余光看到有人开门出来,立马抬起头绽开一个灿烂的微笑,脱口而出:“小毅哥哥好!” 陈弋愣了下,拧着眉朝声音的来源看去。 四目相对,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谢寻:“……” 陈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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