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周围的氛围太过紧张，我想和你聊天放松，可是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找你。”——公子记。　　　　周日一大早，苏沅然就匆匆起床洗漱，搞得顾榆榆也睡不好懒觉，只得跟着一起起床。曾可家离学校近，每周日都会回家一次，现在已经没在寝室了。　　　　苏沅然和顾榆榆一起出了寝室楼，顾榆榆正准备和苏沅然一起去吃早饭，哪料苏沅然并没有这个打算。 　　　　她在寝室楼下的小卖部随便买了个面包，又拜托顾榆榆去食堂吃早饭的时候顺便给她带杯豆浆回来，就匆匆赶往教室。　　　　顾榆榆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但因为知道苏沅然在某些方面很懒，所以也没怎么在意，欣然答应了苏沅然这个并不算请求的请求。　　　　苏沅然独自一人来到教室，里面竟然真的已经有人了，而那个人正是易尉阳。　　　　她轻声轻脚地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坐下，这才发现易尉阳在读英语。　　　　口音非常地道，语速流利，这分明不是中国中学生的早读啊，完全是外国人的演讲。　　　　苏沅然的眼珠子转了转，连书包都没有放下，就开始翻动自己的书，故意让纸张发出声音。　　她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莫名其妙了。　　　　易尉阳微微转头，快速地瞥了一眼她，过了几秒又继续读了起来。　　　　苏沅然准备好好听一下他的英语口音，仰慕一下这位低年级少年。　　　　她放下书包，左手撑着下巴，微微歪着头，认真地听着。　　　　可没等她在易尉阳的朗读里陶醉太久，何珑出现了。　　　　他也看了她一眼，意味不明，然后小　　声地给易尉阳说了什么，就拉着易尉阳出去了。　　　　教室里就这样，只剩下苏沅然一个人。　　　　刚才的美好，一下子被毁灭。　　　　内心所有的喜悦，都被此刻翻涌而来的苦涩取而代之。　　　　明明为了你才来，你却因为我的到来而离开。　　　　苏沅然有多喜欢易尉阳，现在苏沅然就有多讨厌何珑这个坏蛋。　　　　九点开始上自习，但现在差几分钟才到八点，而许多同学都是踩点到，能晚则晚。　　　　苏沅然一个人待在教室里，哭丧着一张脸，只能默默等着顾榆榆来，然后向她哭诉一番。　　　　她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苏有朋年轻时的笑脸，整个人的情绪这才稍微好了点。　　　　千等万等，顾榆榆终于带着她拜托的豆浆来教室了。　　　　苏沅然接过她手里的豆浆，对她笑着说：“谢了啊。”　　　　喝了几口豆浆，苏沅然就把刚才的事情告诉了顾榆榆。　　　　顾榆榆嫌弃地撇了撇嘴，“也不知道何珑哪一点把易尉阳迷住了。”　　　　话音刚落，易尉阳竟然回来了。　　　　他疾步走到位置上，苏沅然的眼神一直跟随着他。　　　　今天的他还是穿着那件蓝紫色外套，只是换了一条浅色的牛仔裤，和一双米色的板鞋。　　　　他的皮肤很白，比太多女孩子都还要白。　　　　顾榆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带着一丝阴笑，小声地说：“我们去搭讪吧！”　　　　简单而直接的六个字，让苏沅然大吃一惊。　　　　搭讪……这两个字听起来似乎并不太单纯。　　　　十五岁的苏沅然，其实是有点早熟的，怎么可能还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自从昨晚在日记里承认了自己对易尉阳的喜欢，她就更加不自然了，一心只想把自己这份来得太快的喜欢隐藏起来，不被任何人发现。　　　　她还是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我不去，太尴尬了。”　　　　顾榆榆才不管她的拒绝，小声嘀咕道：“你不去我去，但我还不知道怎么搭讪。”　　　　年少的喜欢，哪是能那么轻易就藏得住的。　　　　苏沅然这才刚否决顾榆榆的提议，下一刻就给顾榆榆当起了军师。　　　　“他字写得非常好，一看就是长年练书法的，你去找他给你写几个字呗！”　　　　顾榆榆思考了一下苏沅然的建议，觉得可行，就在课桌里翻找自己的随笔本，又想了想要让易尉阳写的内容。　　　　苏沅然坐在这一排的最外面，顾灿坐在中间，顾榆榆坐在靠墙的最里面。　　一看顾榆榆准备好了，苏沅然就迫不及待地起身给顾榆榆“放行”。　　　　顾榆榆大大方方地走到易尉阳的右手边，微微低头看了一眼他正在做的英语作业，自然就引来的易尉阳的注意力。　　　　易尉阳微微转头，看向顾榆榆，一脸的疑惑不解，看上去却并无攻击性。　　　　顾榆榆露出灿烂的笑容，把自己的随笔本放在了易尉阳的桌子上，翻开了第一页，说：“学弟，你字写得这么好，能不能麻烦你帮学姐写几个字？”　　　　易尉阳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开口问道：“写什么？”　　　　这是第一次苏沅然听到他说话。　　　　嗓音非常有磁性，平静的语气里却透着亮。　　　　苏沅然在易尉阳的身后默默看着正在互动的两人，脸上笑嘻嘻的，仿佛自己也参与其中了一样。　　　　她又掏出了手机，拍下了顾榆榆站在易尉阳身边，看着易尉阳给她写字的画面。　　　　直到顾榆榆满意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苏沅然从她手里抢过随笔本，欣赏起那四个大字来，苏沅然心里才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　　　　“时不我与”是易尉阳按照顾榆榆的要求给她写的四个字，意为时光不等待我。　　　　不过易尉阳“自作主张”地写了繁体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　　　　还没等苏沅然将这几个字好好欣赏一番，随笔本就被顾榆榆抢了过去。　　　　苏沅然无奈地撇撇嘴，小声嘀咕道：“哼！我也去。”　　　　顾榆榆一脸无所谓，反倒很支持她：“去！加油!”　　　　苏沅然犹豫了好一会儿，在顾榆榆的再三怂恿和催促之下，才缓缓站起身来，向前走了两步，挡住了易尉阳眼前的一部分光线。　　　　有了顾榆榆的开头，易尉阳很自然地抬起头看向苏沅然，直接从她手里将她的随笔本拿了过来，轻轻放在桌子上，轻声问道：“写什么？”　　　　苏沅然的脸红得像个苹果。　　　　她悄悄瞥了一眼顾榆榆，后者正对着她挤眉弄眼，示意她勇敢一点。　　　　“再言。写在第一张空白页上。”　　　　她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晰，语速很慢，生怕说错一个字。　　　　“只有两个字吗？”他问。　　　　“嗯。”　　　　易尉阳微微点头，苏沅然不敢站在他身旁看着他写，就默默回了自己的座位。　　　　她观察着易尉阳的一举一动，还听见了易尉阳翻动她随笔本的声音，心突然停了一拍。　　　　顾榆榆坐在易尉阳的斜后方，视线比苏沅然好，直接就看到了易尉阳翻动随笔本。　　　　她小声吐槽：“这怕是有点不礼貌哟。”　　　　苏沅然没回答。　　　　她一点也没往这方面想，内心反倒有点澎湃。　　　　虽然她没练过书法，字没易尉阳写得那么好，但自认也挺好看的，有属于自己的独特风格。这也是她平淡无奇的人生里唯一展露一点天赋的方面了。　　　　她巴不得易尉阳多看一会儿，奈何人家只是粗略地翻动了一下。　　　　等待的时间明显比顾榆榆刚才长很多，苏沅然不解，为什么易尉阳这次写这么久。　　　　望着易尉阳的背影发了好一会儿呆，易尉阳才微微转身，将随笔本归还给她，一个字也没说，就又转过头去了。　　　　从他手里接过随笔本的那一刻，苏沅然又发现易尉阳的手非常好看。　　　　指节分明，手指很长，手指甲很干净，那双手不拿来弹钢琴简直是浪费。　　　　苏沅然翻开了自己的随笔本，引入眼帘的是用古代排版方式写的繁体字。　　　　“再言：教育，是为人的未来与永生的预备。智慧、德行、虔信。”　　　　多出来的那一句话，是上周易仕海提到后，苏沅然在随笔本封面记下的，没想到他竟又在第一张空白页上写了一遍。　　　　比苏沅然写的大气很多。　　　　而让苏沅然更惊讶的是，他还在这一页的左下角写了她的名字。　　　　她觉得这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名字被人写得这么好看。一想到顾榆榆的随笔本上没有她的名字，苏沅然更是窃喜不已。　　　　此刻呀，她的头简直就是大年三十晚上跨年的时候不停放着烟花的夜空，砰砰砰，砰砰砰。　　　　苏沅然将随笔本合上，准备刷会儿题来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结果还没解开一道题，又没忍住将随笔本翻开来欣赏了好一会儿。　　　　顾榆榆以一个看神经病的眼神看着苏沅然。　　　　顾灿周日有一对二补课，所以没来上自习。苏沅然索性一屁股坐在了顾灿的位置上，拉近了和顾榆榆的距离，将自己的随笔本展示在她的面前，嘚瑟地挑挑眉。　　　　顾榆榆看了一眼苏沅然的随笔本，笑着说：“啧啧啧，还是苏哥厉害些，小弟自愧不如。”　　　　正在苏沅然继续陶醉之时，在另一个角落里一直做题的女学霸易春走了过来，坐在了苏沅然的位置上，小声问她：“你们做什么呢？这么开心。”　　　　顾榆榆不太喜欢易春，淡淡瞥她一眼，就专注地做起了自己的作业。　　　　苏沅然和易春关系还算不错，也没太戒备，回答道：“刚才榆榆和我找易仕海他儿子写了几个字，也没什么。”　　　　易春将目光移到了易尉阳身上，眼神晦暗不明，突然对苏沅然说：“我也想要！可是我不太敢……”　　　　苏沅然灵机一动，说：“没事，你想好要写什么，我帮你找他写。”　　　　这样她就又可以和易尉阳说话啦！　　　　易春点点头，赶忙回座位拿了一张干净的白纸过来。　　　　苏沅然随意找来一张纸，先自己把易春让写的内容写在了纸上，准备待会直接把纸给易尉阳看。　　　　“长弓夕四，相见亦无事，不来常思君。”　　　　她慢慢地写，特别想把字写得好看一点，毕竟这是要拿给易尉阳看的东西。　　　　写好后，她走到易尉阳的身边，显然比刚才自然许多。　　　　易尉阳似有所觉，又抬起了头，看着她，眼里意味不明。　　　　因为是帮别人要的，苏沅然没那么拘谨和害怕，一边将手里的两张纸给他，一边说道：“她也想要，你就照着这纸上写的就好了。”　　　　因为易春霸占着苏沅然的位置，苏沅然只好又坐在顾灿的位置上。　　　　易尉阳写好后，转身准备递给后面的人，看到坐在苏沅然位置上的易春，愣了一瞬，又微微侧头看到了旁边的苏沅然，这才把写好的字给苏沅然，依旧没说一个字，又转回去了。　　　　苏沅然整个人都躁动起来了。　　　　所以他这是记住自己的脸了吗！她的脸被易尉阳记住了！　　　　她恨不得来一个360度托马斯全旋。　　　　苏沅然看了看自己手上两份一样的字，有些诧异。　　　　随手递给了易春一份，说：“他写了两份，这份给你。”　　　　易春看着易尉阳写的字，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却又从苏沅然手里抢过另一份，“这份我也要！”　　　　苏沅然怔住了……易春这是比自己还喜欢易尉阳的字吗？　　　　“你要两份也没用啊。”苏沅然不满地抗议。　　　　易春笑得很开心，随口答道：“不管啦，都拿走啦，拜拜。”　　　　易春和苏沅然这才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苏沅然心里愤愤不平。　　　　她帮易春要的，易尉阳写了两份，自己都不能得一份吗？　　　　反反复复回想刚才的画面，苏沅然越来越觉得，易尉阳大概从一开始就觉得这是苏沅然想要让他写的，而另一个女生恰好也想要，所以多写了一份。　　　　那句“她也想要”被错误地理解了。　　　　虽然想到最后易尉阳将写好的纸递给了坐在旁边的自己，心里有些窃喜，但是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成了别人的棋子。　　　　聪明反被聪明误。　　　　中午回了寝室，苏沅然实在没忍住，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顾榆榆。　　　　顾榆榆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算不算她沾了你的光得到了易尉阳的字，却没有任何要感谢你的意思？”　　　　苏沅然叹了口气。　　　　这其实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下一秒就应该抛之脑后，完全忘记。 　　　　可是，那是易尉阳写的字啊。　　　　“今天的心情有点复杂。他应该记住我这张不好看的脸了吧？算不算一种进步呢？他还写了我的名字，应该也记住我的名字了吧？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有我这个人的存在了？”——姑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