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明晃晃的日光从未央宫窗棂倾斜而下,铺得一地碎金摇晃,宫人匆忙地进出,见着穿着湖绿色纱裙的御前大宫女镶碧,纷纷低头行礼,“镶碧姐姐。” “快去干活。”镶碧表情不佳,像是憋着什么没发泄出来般的郁闷,但又有一丝无奈。 里屋,穿过垂下的纱帘,隐约瞧见镶琴带着伺候楚昭月着那花纹繁复的龙袍,楚昭月昨日没睡好,现下还有几分困意。 镶碧走上前,“陛下,您前些日子看上的那支金步摇被太后拿去了。” 楚昭月听见太后二字,来了些精神,“被太后要走了?” 镶碧愤愤道,“奴婢跟尚宫大人说,这些合该送去陛下宫里,尚宫大人却搬出了不少条条框框,跟奴婢一声都不说,便送去太后宫里了,今儿奴婢核对东西的时候才发现。” 楚昭月垂眸,神色淡淡,“算了,左右是只钗子,算不得什么大事。” “陛下,这不单是一支步摇。”镶碧倒不是气那俗物,“太后如今处处在后宫中给您使绊子,各局女官全都对她言听计从,长此已久,对陛下很是不利。” “朕还关着楚昭懿,她心里不满,自然要在别的事上给朕点不快。”楚昭月将转过身,镶琴刚要将腰带系上,却在转身时没掌控好力道,“刺啦”一声,一整块明黄布料碎开,露出里衣。 “奴婢该死。”镶琴吓得花容失色,弄坏龙袍是掉脑袋的死罪,当下咣当跪在地上不停磕头,抖若筛糠,话语结结巴巴说不顺畅,“奴婢该死,请陛下恕罪,奴婢该死,奴婢当真是无意的。” 楚昭月垂下头,无意间瞥到龙袍碎了的地方,心生疑惑,便拎起来翻开,随后两道细细的柳叶眉紧皱在一起,“镶碧,你看这里的针脚。” 镶碧忙上前,只看一眼后同样眉头深锁,“这龙袍内的针脚怎做得这般粗糙,如果有人轻轻拉上一下,岂不要当众出了丑?” 那碎开的地方外面图案绣得格外精致,但底下的针线松松垮垮,歪七歪八,还不如寻常宫女的衣服线头。 “恐怕是太后让司衣司做臣这样。”楚昭月冷冷一笑,自个儿将坏了的衣裳脱下,嘱旁边跪着瑟瑟发抖的镶琴去换一件来,“怕是想找个机会,让朕当众出个丑事,身为皇上当众失仪、衣衫不整,呵呵……” 大楚虽不像前朝对女子管束颇多,不得抛头露面,只能养在闺中绣花学画,待嫁人后相夫教子,也可经商、从政,但倘若这般出现在众目睽睽下,后果之严重,好比黄花闺女被采花贼坏了清白般。 镶琴又捧了两件龙袍来,似是怕极了,声音还在颤抖,“陛下,这两件也是司衣司新制的,您看……” 楚昭月接过后,神色微暗,在腰间稍稍用些劲道一扯,那腰腿相连之处的细线瞬间绷断了,碎成两截。 镶碧一张脸惨白着,“陛下初登基不久,龙袍总共就做了四件,一件是登基大典时穿的,这三件都是近来新做的,眼下就要上朝了,可怎么是好?” “把登基时穿的那件取来。”楚昭月摸着金龙张扬的爪子,眸底露出一丝狠色,“待下朝后再找她算算这笔账。” “是。” ** 因这一出风波,楚昭月上朝的时间比往日延后了许久,她在匆匆走进议政殿时,一个在旁侍奉的小太监忽然脚下不稳,往前趔趄两下,双手抓着她的龙袍用力一拉。 楚昭月早做了心里准备,往后猛地一退,加上这登基时做的袍子好,没让他扯碎。 “大胆奴才。”镶碧走上前,颇有几分大宫女的风范,“竟敢冲撞冒犯陛下,来人,将他拿下带到后面去。” “奴才该死,奴才方才没站稳,求陛下恕罪。”小太监连连求饶。 楚昭月看都没看他一眼,“待朕下朝后再来处置。” “是。”小太监被扭头按到后面,朝臣们等了许久,见皇上来了,齐齐跪拜。 楚昭月在龙椅上坐下,朝下扫了一圈,才让他们起身,“朕今儿身子有些不舒坦,所以来晚了些,众位爱卿有何事要奏?” 晋渊紧紧看着皇上,脸上与铁面包公无异,心里却不由得担心,明明昨晚临走前还好好的,怎么他一转身就身体不爽了,一定是不让他在一边侍寝,所以才没睡好。 就该让他留下,仔细彻夜伺候陛下。 “臣有事要奏。”忠武侯站出列,“陛下,臣已查明皇长公主之事,此事实是长公主身边的恶仆珑儿动了歪念,私自用皇后与公主的信物找了暗卫,才做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长公主也一直被她欺瞒,毫不知情,还请陛下宽恕她的无知之罪,从轻处置,莫要将此事再拖延下去。” 柳家的附庸连忙出声应和。 “陛下初登基,应是大赦天下,厚积福德的时候,倘若这么快就处置皇长姐,毫不顾忌血缘亲情,岂不让臣民惶恐寒心,议论纷纷?” 楚昭月心里在冷嘲,柳家是想寻思着找个替罪羊把楚昭懿换出来? 想法挺好,可只要她在皇位上坐一天,这便是万不可能的。 “侯爷说是恶仆欺瞒,可东宫的丫鬟亲眼看见皇长姐出现在太子书房,并折磨太子致死,并非您所说的被人蒙蔽。”楚昭月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一反过去的沉默淡笑,避而不答,而是抬头迎向忠武侯的目光,“这无知之罪是否太过牵强?何况我朝自高祖以来,便与百姓定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约法,朕如此处置皇长姐也是依照我大楚的法律,如何就让臣民惶恐寒心了?” 朝堂登时陷入恐怖的沉默,百官皆倒吸一口冷气,女皇登基以来,始终是温和好说话的模样,世家说什么,她便做什么,这可是头一回在朝上这般反驳大族之首。 一个傀儡开始抵抗了。 柳氏一族纷纷交换了目光,琢磨着如何将她的气焰打压。 “臣以为,陛下此举并无不当之处。”袖手旁观许久的晋渊忽然发声,“皇长公主行凶之事,人证物证确凿,便该接受应有的惩处。倒是侯爷为了包庇罪恶煞费苦心,似乎将我朝律法视若无物。” “臣并非此意。”忠武侯面红耳赤,急急要为自己辩解,“请陛下明鉴,臣只希望陛下莫要被一面之词蒙蔽,事关皇室血脉,须要细细查明真相方可下定论。” “此前三皇姐早已将切实证据当着众位爱卿的面一一罗列,毫无漏洞,反倒是大人,随意找一位宫女定罪,便要将此事再度翻案?”楚昭月勾唇,似笑非笑,全然没有过去的小心谨慎,反而怡然自得地看向他,“不过侯爷说得也对,此事确实拖了太久,谋害国之储君,这本就是凌迟处死的重罪,但朕念在皇长姐的身份,便赐她一杯鸩酒留个体面。” 忠武侯瞪大了眼,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打得一脸懵,“陛下,您……” “陛下英明。”秦相率先打断他的措辞,不给忠武侯再度开口的机会。 与陛下重归于好后,晋渊原想第一个积极响应,被秦相抢了先,颇为不满地瞥了他一眼,随后道,“臣支持陛下的决断。”他做了,表率,就表明了晋家的态度,原是想隔岸观火的易家也不置之事外了。 楚昭月自登基以来,还是第一次这般顺利,这本该是件喜事,可袖子之下的五指却悄悄攥紧。 虽结果是好……但靠的不是自己,终究是落了下风。 ---- 等量替换一下 狗群中,猎了一只羔羊回来的小藏獒晋渊大步往前一迈,拼命在女主人面前摇尾巴,双眼炙热。 主人快看我,我今天配合你了,主人我是不是你最棒的狗子? 主人我要抱抱。 秦狗走上前。 晋狗子立刻目露凶光,一爪子往下打:你来抢我的主人吗!!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