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你苦着个脸干什么,你爹回来了,而且你就要多个弟弟了,未必就是坏事呀。”陶九金立马笑道。 说到多个弟弟,陶九金不禁想到当年她第一次见到弟弟的场景。 那时正是元宵佳节,家家户户挂灯笼,放鞭炮,登时月色灯山满乡里。镇上更是请了舞狮队来表演,一时间大街小巷锣鼓喧腾,人影攒动,更有袨服华妆的女人和欢呼雀跃的小儿在河边放花灯。 正是歌舞欢庆之时,突然下雪了。白雪与灯火相融,有些模糊了盛景。 雪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大家都纷纷回家了。 陶九金一时贪玩,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意识到,是时候回家了。 她哼着歌,一手提着花灯,一手拿着糖葫芦,迈着轻快的步子在雪中蹦蹦跳跳地往家走去。 雪越下越大,陶九金心道,这下可得湿透了。 灯火渐渐稀疏了,远处,有个白色小身影持着红色油纸伞踏雪而来。 身影渐渐近了,只见他一身镶银丝的白衫,披着灰色的云纹斗篷,肤色白皙,精致地跟块白玉似的。陶九金心道真是个神仙般的小公子。 只是这小孩眸色浅褐,目光清冷,让人觉得有些不好靠近。 小孩撑着油纸伞,在看清陶九金的时候便停住了脚步,将伞高举,步子沉稳地上前为她撑伞。 陶九金稍稍一愣,而后坏笑道:“小弟弟怎么如此好心,不怕哥哥拐了你行不轨之事?” “我来接你回家。” “啊?你是谁呀?” “陶什,你的弟弟。”陶什语气淡淡,道。 “啥,弟弟?我哪来的弟弟,莫不是我爹私生的吧?”陶九金吃了一惊。 陶什并没有理她,而是继续边走边高举着为她撑伞。 陶九金也不知为何,见着陶什便莫名心声好感,她以为这好看的小公子不说话是生气了,立马将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他,讨好道:“我刚买的,还没来得及吃,给你。” 陶什默默地接过糖葫芦,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眉头舒展了不少。 一回家,陶九金便觉家里热闹许多,灯都多点了好几盏。 “九金,见到你弟弟了呀!现在快去换件干衣裳,见见你爹。”云珍珍说着,又转头对陶什温和道,“什儿,外头风雪大,快进屋暖暖,换身衣裳。娘得知你要来,早早就给你备下了衣裳。” 陶什点头应下了,先去房间沐浴换衣。 陶九金觉得自己还处于一脸懵逼的状态,直到她爹出现在她面前。 “爹,这个弟弟是你的私生子吧?”陶九金顾不上许久未见爹爹的喜悦,反而追问。 陶有力眼睛一瞪,立马抄起一旁的扫帚,高高举起,道:“小兔崽子,你再说一遍?是不是一见你爹就想尝尝扫帚的滋味?” 陶九金右足一点地,猛地一个翻身,跳到了陶有力的身后去,高声嚷嚷道:“做爹的打杀闺女啦,没天理啊。惊,扒一扒那个多年离家未归的中年油腻大叔为何对其闺女做出如此丧心——” 陶九金还未喊完,陶有力便是一扫帚过来,掀起一阵冷风,道:“小兔崽子,你这弟弟是你娘和我生的,怎么,你有意见?” “娘,你看爹他睁眼说瞎话!” “九金,你爹他没有乱说。”说着,云珍珍便与女儿强行解释了一番,而后道,“总之,你记得什儿是你的亲弟弟,出去也不许说那些私生子的胡话,不然娘第一个不放过你。” “安了安了。”陶九金道,“他长得和我一样好看,我俩瞧着就有亲缘相。” “能与你弟弟和睦些是好的,刚刚他一到还问了你去哪儿了,见下雪了还主动要给你送伞。”陶有力放下扫帚道。 陶九金听罢嘴角一咧,笑道:“那我去给他煮点暖和的东西。” 家中正好有中午炖软的红豆,陶九金便去厨房煮了一碗红豆圆子。 白色的小瓷碗装着冒着热气的红豆圆子,圆子用糯米粉搓成,白嫩嫩的,与红豆相衬着甚为诱人。 陶九金端着红豆圆子,难得有礼貌地敲了敲屋子的门,见里面并没有回应,便想透过门缝瞧瞧弟弟在做什么。 这时陶有力正看到自己的闺女,一把拉开她,道:“小兔崽子,你做什么?” “我只是想给他送碗红豆圆子。” “你弟弟在沐浴呢,迟点再去。” “他怎么在自己屋里沐浴,我们家不是有洗浴的屋子吗?” “我帮他买了个新的木桶,放他屋里,方便随时沐浴。” 陶九金:“…………” 陶九金将红豆圆子放到陶什面前的时候,他眼睛都亮了许多。 陶九金道:“从今天起你便是我阿弟了。今天是元宵节,吃了这碗红豆圆子,以后我们便团团圆圆。” 陶什手握白瓷勺,眸色微动,他略微地点点头。 红豆圆子,甜甜糯糯,暖心舒胃,仿佛诉说着将来的生活也会如此和乐安好。 莫不苟一想到他爹,便觉得额角的伤疤都疼上了好几分。 他叹了一口气道:“老友,你是不知道我那爹有多么畜生不如。” 莫不苟的爹名为郑韦钧,是村里的教书先生,很受大家的敬重。他年轻时皎如玉树,有谦谦君子之风,算得上是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因而不少女子暗送芳心。 然而,郑韦钧谁也不要,偏偏娶了长相平平,甚至可以算是有些难看的莫大娘。旁人因而纷纷夸赞他有圣人之态,他也得意不已。 后来,莫大娘生下了莫不苟,不幸的事情便爆发了。莫不苟三岁了,还只会几个简单的名称。一般孩子在一到两岁就能正常讲话啦。 旁人纷纷对郑韦钧道:“先生如此才学,怎么会生下这么个儿子?” 郑韦钧也愈发不满,偏偏要维持教书先生的形象,不好说什么。 有天,郑韦钧再次听到这些话,顿觉心情不佳,便出去散心,正巧遇见了他以前教过的一个女学生,这个朝代科举也对女子开放,因而不少女子便进入学堂读书。 郑韦钧这女学生最是善于体贴安慰人,对先生也很是敬慕。郑韦钧以前一直很信任她,如今见到她,便将憋了许久的不快纷纷吐露出来。 女子便细心宽慰她曾经的先生,郑韦钧也大为感动。一来二往,便习惯有不开心的事便去找这女子。 长此以往,感情便变了质。 莫大娘渐渐察觉到丈夫的不对劲,有次她偷偷地跟了过去,正瞧见丈夫与他以前的女学生相谈甚欢,眼见得就要搂抱上了。 莫大娘立时冲了上去,一把揪住他丈夫的衣裳,道:“走,我倒要让你的学生看看他们的先生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说着,便不顾丈夫面如土色的样子,将他一路拖着向学堂而去。那女子一边害怕得瑟瑟发抖,一边恳求莫大娘放过郑韦钧。 莫大娘恶狠狠地道:“我不打女人,这事要没有这畜生,你一个人也做不成。但是你最好滚远点,贱货。” 学子们正好到了学堂,等着先生来上课。 莫大娘将她丈夫一路拖到了学堂,惹来了不少人的瞩目,因此学堂也聚集了不少人。 莫大娘便将自己所看到的一一说了。郑韦钧霎时间觉得天崩地裂,颜面扫地。 学子们听到先生做出这般畜生事,有些平时不服管教的学子便打头阵大骂郑韦钧是个“伪君子”。一些胆小怕事的还是没有声张的。 但这件事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事后,村民们纷纷劝莫大娘就算了吧,毕竟郑韦钧也没干出什么真正出格的事情。 莫大娘虽然气不过,但是想到自己那才三岁的儿子,也便选择忍气吞声,将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 这件事对郑韦钧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大家还是很乐意把孩子送他那读书。 因为他这教的最好,每次乡试中秀才的都有十来个,算得上方圆百里教书最好的先生。对文化低的村民们而言,书能教的好是关键,其余管他做什么,又不能当饭吃。 但是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结束。正是年轻气盛的郑韦钧愈发觉得结发妻子相貌丑陋,配不上自己。而那儿子更是给自己丢脸,恨不得他出意外死了,也省得自己浪费钱养着。 他觉得自己和他以前那女学生才是郎才女貌,最是相配。最终,他做出一个大胆的举措,他要和那女子远走高飞,去追求属于他自己的爱情。 郑韦钧要离开的时候,只有三岁的莫不苟发现了,他立马冲上前,一把抱住郑韦钧的腿,慌张地喊道:“爹,别……别走。” 这时,郑韦钧眯了眯眼睛弯下腰,温和地笑着,摸着莫不苟的头道:“不苟,看着爹,爹送你个东西。” 莫不苟从未见过自己的爹爹对自己这么亲切,便带着期待的目光看着郑韦钧。 这时,郑韦钧突然从包袱里拿出一方四角的砚台,狠狠地砸向莫不苟的头,那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 尽管莫不苟才三岁,但是他也只是话讲不通顺,脑子反应还是很迅速的。他立马微微侧过头,躲开了致命一击,砚台的角正砸中了他的额角,鲜血立马便冒出来了。 郑韦钧似乎还不肯罢休,又冲着这口子砸去,莫不苟努力躲闪着,但是终归是小孩,他还是硬生生地挨了好几下。 这事情发生地太突然了,莫大娘听到儿子的哭声,立马冲了出来,等她看到的时候,儿子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她顾不上去追那畜生,转而抱着儿子去看大夫。 好在莫不苟机灵,躲闪地得当,这伤并没有致命,但是仍旧给他的额角留下了可怖的伤口。 莫不苟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他爹临走前那温和却几乎要了他命的笑容。 虎毒尚且不食子,他爹恐怕连禽兽都不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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