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后,谭真果然赶来了。    衬衫黑裤子,他从电梯里出来,穿得格格正正,比平时更加俊朗挺拔。走廊上没看到人,他推开安全通道的门。    果然,楼梯上背坐着个人影。    转头看见是他,梁京京站起来,捡起垫在屁股下的英语书,“知道这有多热吗?”  热得她把头发都扎起来了。还好楼道里有扇小窗通风。    谭真看看她,恬不知耻地笑了下。  目光扫到地上的一个书袋子,他弯腰帮她拿起来,“走吧”。    梁京京跟在他身后来到大门口,就在她以为他要敲门或打电话时,这人在裤兜里摸出钥匙,插进锁眼。    梁京京看呆了,“你怎么有钥匙?”  “这我家,我怎么没钥匙。”钥匙扭动两圈 ,门开了。  “你家?”梁京京瞪着眼,已经不知道此时是惊讶更多还是气愤更多。  “他家太远,先进去再说吧。”侧过身,他绅士地让她先进。    见梁京京不动,谭真兀自进屋去了。    “外面不热?”过了两秒,里面人问。  终于,梁京京还是进去了。    梁京京进屋后的第一感受是:这房子外表高大上,里面装得也太简单了。    白墙壁、木地板、吸顶灯……  房子不算小,三室一厅的格局,却比王亚那个拿来出租的房子装得还简单。客厅里光秃秃的,只有一套餐桌椅、一组蓝色的宜家沙发。    谭真站在角落里调空调。  他瞄她一眼,“拖鞋在鞋柜里,随便穿。”    然而等梁京京好不容易找出双女士的,他又朝她看看,“那我妈的。”  梁京京:“……”    不耐烦地脱下,鞋柜再也没有女款,梁京京只好挑了双看着新点的。    男款拖鞋大得离谱,梁京京的脚套进去还有大半空间。哐里哐当地走到餐桌旁,她放下背在身上的链条小包,环视这屋子。    白花花的墙上,唯一装饰物居然是地图。    一幅中国地图,一幅世界地图。    调好空调温度,谭真放松地在沙发上坐下,瞄了眼梁京京。    双颊红扑扑的,梁京京随手绑了个慵慵懒懒的丸子头,室内温度还没降下来,她用一只手在脸边扇风,耳边的几缕碎头发晃啊晃的。    目光往下,细腰直腿,一双脚白皙瘦窄,十个脚趾涂了绛红色的甲油,套在纯黑的男士大拖鞋里,妖里妖气的。    谭真发现,这姑娘的模样真的没怎么变。非要说变,也就是长开了,没残,倒还更艳了点。    注意到他在看自己,梁京京微抬下巴,用一种“你看什么看”的眼神回敬过去。    谭真没闪躲,反而痞里痞气地靠在沙发上,眼神里传达出一抹“我还就看你了,怎么样”的意思。    梁京京不屑地轻移开眼,“你家这装修还真是简陋。”  “人穷房子丑,没办法。”  “能参观吗?”  “随意。”    看人去了房间,谭真拿起手机,走上阳台。  电话响了四五声才接通。  窗外太阳火辣,谭真问:“你小子什么情况。让你过来上课,人呢?”  蒋思蓝底气不足地说:“……我忘记是今天了。”  “你人现在在哪,给我过来。”  “我现在离那边太远,来不了。”  “思蓝,”谭真沉下声音,“你是怎么答应你妈的?”  他很少跟他发火。  少年静了会儿,“我在徐宁哥的机场,赶回来也要两个小时……”    安静。    僵持了会儿,电话那边一阵声响。  “怎么了?”徐宁接过了电话。  “我约好了老师给他补课,你把他捞过去干什么?”  “补课?我不知道……”看见蒋思蓝冲自己做手势,徐宁笑着改口,“不知道是你给他补课,我当是什么不重要的课,带他过来玩玩。”  谭真说:“你把他给我送回来,赶紧的。”  “现在?”徐宁看看蒋思蓝,温和地说,“那行,你等会儿,我送他回来。”    梁京京走到几个房间看了看,只有床和衣柜,跟客厅一样简陋。    唯独书房不一样,略微有点人住的痕迹,里面有一柜子放满飞机模型,墙上还有幅飞机结构图。    书桌上摆放着一只巨大的地球仪。梁京京像像玩玩具一样拨了拨,听见背后传来动静。    她转脸看走进来的谭真:“你那个朋友说你现在在部队工作。”  谭真“嗯”了一声。  “你当兵几年了?”  “我大学念的军校,你算算是几年。”  梁京京“哦”一声,目光忽然有些无处着落。    “这些都是哪来的?”最终,她望向书柜里的飞机模型,没话找话说。    谭真看她有兴趣,打开柜门。  梁京京走近。    一架架墨冰色的小飞机整齐排列在架上,有的平放,有的被透明底座高高托起,作出冲天状。    这些飞机模型色泽均匀,纹理精美,乌溜溜的黑眼珠慢慢扫过,梁京京发现每架都不太一样。    它们和前几天在机场里的那些飞机有很大区别。    哪里不一样呢,这些飞机看着更复杂、更精密,模型虽小,上面的零部件却极多,精致到能透过水泡型的透明舱盖看见里面的驾驶舱。    像玩具,又不像玩具。    梁京京认真地一排排看过去,听见一道微低的男声震在耳边:“看得懂吗?”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靠她这么近的,耳朵麻了一瞬,梁京京直起身,“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小玩具。”   淡淡香水味在鼻尖一滑而过,谭真也直起身,无所谓地笑笑,跟她走出去。    两人走回客厅,梁京京说,“他人呢,今天这课还上不上?”  “路上了,你先坐会儿。”  “还要等多久?”  “半小时左右。”  “半小时?”她又要暴躁了。  谭真打开冰箱,拿矿泉水给她,“天热,先喝点水。”  梁京京低头看看面前的手,“没热的?我不喝冰的。”    谭真用一种难伺候的眼神看看她,扭开矿泉水瓶自己喝一口,走去厨房。    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开煤气的声音。    煤气阀开了关、关了开,打不起火来。谭真不常住这,搞不清状况。  “你这儿没烧水壶?”  梁京京走进来,站在他身后。  “没人喝热水。”  “你妈也不喝?”  “她基本不来。”    谭真微弯腰,颇认真地研究煤气灶。厨房里有些闷,热烘烘的,他的衬衫背后渐渐印出一小片汗渍。    梁京京的目光在他身上溜来溜去,看见有汗从他刺猬般的短发里滚出来。    他头发黑短,双肩宽阔,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流畅而有力,背影很有男人味。她不得不承认,这人现在的身材确实不错,个子不算高,却因为笔直的身板显得挺高,一件普通的衬衫被他穿的既合体,又英武。    试着把手在打火时长按几秒再松开,灶台上的蓝色火焰总算稳住了。  他暗暗地“吁”一口气。    梁京京打量厨房。    这厨房也还挺大的,但台面上只有一个锅、几个碗,调味品就三罐。    “你家怎么什么都没有?”  “你想要有什么?”他反问。  “东西太少。”  “买不起。”  梁京京“嗤”一声,走回客厅。    她看看时间,向里面说,“3点多了,他到哪了?”  谭真看着火上的锅,没搭腔。  过了会儿,外面又传来声音,“你这电视能不能看?遥控在哪?”  里面人没声音,梁京京又问一遍:“遥控呢?”    “茶几上。”    谭真只烧了一点水,水很快就开。走出来时,梁京京正坐在沙发上调台,丝毫不认生。他把水杯放到她面前,她说了声“谢谢”,眼睛压根没从屏幕上移开。    谭真走到餐桌边坐下。    花花绿绿的屏幕跳来跳去,最终停在了一个无脑电视剧上。    沙发上,梁京京在背后垫上一只抱枕,两条雪白的腿蜷上去,还真的舒舒服服看起了电视。手上也不停,她像是在跟人发微信,嘴角动不动就提一下。    谭真越看越觉得不对味。  这是花高价请这人回来看电视了?还鞍前马后给她伺候着。    就这么过了半个小时,梁京京说:“他到底还来不来?”  她都不知道问了多少遍了。  谭真说:“再等会儿。”    像是被耗光了脾气,梁京京看看他,又望向电视,忽然不焦躁了,反而有些感慨地叹气。  “其实,我就知道,今天这课肯定上不成。”    “为什么?”谭真点起支烟,一张俊脸隐在烟雾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他对我意见太大,”梁京京说,“这个事很奇怪,我真没得罪过他,就在课上收了一次他的书,你说,换做是你,会因为老师收你书就砸老师手机吗?这不正常。”  谭真忽然笑了。  “换我也不一定吧,要看这老师正不正经。”    梁京京看不来他这个痞样,“你跟他到底什么亲戚?他叫你什么?”  “表哥吧。”  “表哥……吧?”梁京京半信半疑,“校领导说他爸是烈士,他平时都是跟妈妈过?”  谭真“嗯”了一声。  “他妈工作是不是很忙?”  “你怎么知道?”  “儿子跟老师发生这么大矛盾,找一个亲戚出面,你说她忙不忙。”    “她妈要再婚了。”谭真说。    梁京京停了下,声音寻常:“再婚也很正常,这都什么社会了。”  “小孩子心里不一定乐意,所以会叛逆一点。”  “我又不是他妈,怎么就叛逆到我身上了?”  笑了笑,谭真夹着烟的手很随意地摊开,“谁知道。”    聊着聊着,梁京京看看时间,“别在这跟我耗时间了,你再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底到哪了?”  “他下午去机场了。”  “机场?”  “我们前两天去的那个。”  “从那边过来是半小时?”    “今天课先别上了,你也别走,”男人用柔和下来的眉眼看着她,“晚上一起吃个饭吧。”    梁京京愣了下,心跳忽然有些不受控地加快,还没想好怎么回比较有水平,又听见他加上一句:“我先帮你们联络下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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