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孩子睡在身边,一夜几次的哭闹,旁人想安睡尚不能,更无心别的事了。 黎明时分,东宁被孩子的哭声闹醒,看西靖也被吵醒了,想他原就对这个捡来的孩子多有嫌弃,怕此刻被她的哭声吵醒的他更嫌弃她,忙坐起来,拦住要抱孩子的西靖,道:“我来吧。” 西靖会有抱孩子之举也是怕她的哭声吵醒东宁,见她到底还是被吵醒了,也没跟她争,出去了。 小孩子一夜没吃东西,闹得很凶,东宁带孩子的经验有限,又没吃的喂她,怎么都没办法让她止了哭闹,安静下来。一会儿后,西靖端着半碗蜂蜜水过来了。东宁不确定那么小的孩子能不能吃蜂蜜,问西靖道:“可以吃么?” 话甫出口,她便很快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傻。当下她根本就没吃的喂她,蜂蜜无毒,加了水喂她,可能会对她的身体不好,但如果不喂,她可能会饿死。饿死和对她的身子不好孰轻孰重,正常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喂了些蜂蜜水给孩子,孩子虽不满足,勉勉强强的,也不再哭了,一动不动地躺在东宁的臂弯里,大睁着一双小眼睛,直直地盯着某一点。她的睫毛还没长出来,眼珠也不能灵活地转动,因为没有睫毛,显得上下眼眶有些空,像一双小脚,套进了一双大鞋子里。 初出生的孩子,都不会笑,要先经过睡梦中,一日日重复无意识的练习,松动脸部线条,慢慢地学会发笑。这个孩子也不例外,睡着的时候能看到她不时地扯动嘴角,露出笑容,睡醒的时候却不管旁人如何逗她,都木木的,没一点反应。 不过小孩子不哭不闹,安安静静的,没一点反应也是一种好反应。东宁放她在床上,她眼睛睁太久,累了,慢慢地阖上眼睛,睡过去了,并不怎么闹人,和她几个兄长的孩子比起来,称得上乖巧了。 东宁不解地喃喃道:“也不知她爹娘,为什么丢了她。” 孩子并不算难带,全身上下抱回来她就检查过了,没什么残缺。如果硬要说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就是她不是个男孩子吧。但……这会是她被弃的原因么? 东宁生在安魏王府,上有三位兄长,只有她一个女孩儿。可以说是物以稀为贵,王府上下都很宠她。她想不到有谁,会仅仅因为一个孩子不是男孩子而丢了她。可除此之外,她又想不到别的答案。 西靖没有直接回答她,反问道:“你觉得呢?” 东宁的眼睛不经意地触到孩子半旧的粗布包被上,心中一动,踟蹰道:“因为……家贫?” 贫富不均是古往今来都存在的问题,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天地生人,从没有公平一说。前朝范缜有言:“人之生譬如一树花,同发一枝,俱开一蒂,随风而堕,自有拂帘幌,坠于茵席之上;自有关篱墙,落于粪溷之侧。”贵贱之别古已有之。 一户贫困的人家,可能再艰难,都舍不得丢下初生的儿子,可如果是个女儿……怕就没有那么大的心理负担了。 窗外有零星的几声鸟鸣传来,昏暗的夜色透着些白,天快亮了。 一个孩子的被弃,原因是多方面的,西靖不欲多谈,对东宁道:“不要多想了,时间还早,再睡一会吧。” 晚间有西靖在侧,分去东宁照顾孩子的大半责任,她夜间睡得并不算差,这会儿倒不怎么困了。躺在床上睡不着,因西靖就在身边,也不敢翻来覆去地大动身子。一个人默默想了会事情,不确定西靖有没有睡着,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床单,背对着他轻问道:“她还没有名字,我们是不是该给她取个名字?” 她和西靖的关系有些特殊,他之前伤害过她,以后可能还会伤害她,尽管眼下待她还不差,一时她也没办法对他放下心防。两人少有这样平心静气的交流,她还不太习惯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话,语声犹豫而温吞。 西靖对与那个弃婴有关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不甚关心地道:“你决定吧。” 东宁不太满意他近乎冷淡的反应,后想到他早有言在先,要她自己养。她怕自己睡相差,压坏了孩子,他说帮忙照看。现在孩子还好好的活着,没被她压坏,她也没受什么影响的好好睡了一觉,他确实尽到了照看的责任,不能要求他再有别的更富人情味的举动的。 想了想,她道:“不如就叫她圆满吧,希望她经此一难,能否极泰来,日后有个圆满的人生。” 初捡孩子她也没有一个切实的打算,西靖一点都不遮掩对这个孩子的不喜欢,而她,她总觉得她早晚有一天是要回大周的,到时这个孩子……她自己离开尚且艰难,再带一个孩子更不可能了。孩子的父母将一个甫出生的孩子,大老远的丢至一个人迹罕至的荒郊野外,想也没有打算给她留生路,指望他们回心转意回头找她更不可能了。 老实说,如何安顿这个孩子,东宁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过既然捡了,总还是希望她好的,她希望将来没了她在身边,她依然有个圆满的人生。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别说将来,没有吃的,眼下她就圆满不起来。情知单喂蜂蜜水和米汤也不是长久之计,东宁很为圆满的吃喝发愁,就在这时,县上米粮店的掌柜和伙计过来给他们送米面,顺便带来一个年轻健壮的妇人。听他们交谈东宁才知道,妇人竟是西靖给圆满找的奶娘。 东宁一直和西靖在一起,甚至晚上,因为要照顾圆满,二人也一起同寝。她从未见他离开她的视线超过半个时辰,去县上更不可能了。可不过一天时间,他连奶娘都找好了。 她很好奇他是如何与外界联系的。当日吴府的小公子生病,她陪西靖一起去给吴小公子看病,一耽搁二十多天,她原还担心檐下的兔子无人喂食而死去,回来才发现想多了。兔子不仅一只没死,可能没有西靖在家天天拿它们试药,一个个生活安逸,吃得身子肥硕,毛色白亮,哪还有丝毫昔日病弱的模样? 兔子被关在笼里,不可能自己出来找吃的,显见的是西靖交代了什么人喂的。但那时,她和当前差不多,没见他与什么人联系。如今细想此事,才发现这个看似冷清静谧的深山里,除了他们,似乎还有别的人。 这些人大概是受命于西靖,负责护卫他的安全。想也能理解,荒野深山的,不时的有人进来打猎,难保不碰上一二歹人,想清清静静地住着,确不容易。 意识到这个,东宁暗暗庆幸她一心想着解了毒离开,未生逃意,否则就是逃,怕也逃不掉吧,倒无端地让西靖对她产生戒备之心,以后再想有什么动作就难了。 有了奶娘,东宁再不必担心圆满会饿肚子,可很快,新的问题出来,她睡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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