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日里王司衣去各宫送制好的衣裙,一向是只带了随身的小宫女。一方面是因为江南一带富庶,又盛产桑蚕,新式衣料层出不穷,花色款式也一天一个流行,如今宫内贵人们多爱着江南制衣局进贡来的衣饰,宫内的司衣局专做些大典上所用的礼服——既是礼服,便是有喜事,呈上时自有赏赐,没的平白分给别人。另一方面也防着手下各房哪个领头的入了贵人们的眼,她八品司衣的位子也就坐到头了。

只是今日忧心贵妃当场发作,只得带了锦瑟。不过锦瑟一向温和无争,平日里对自己多有孝顺,王司衣心里也把锦瑟算成自己人。

锦瑟捧着进上用的八宝攒花衣盒,低头跟在王司衣身后碎步快走,出了东六所向西,过了长街便是内宫,皇上宴息和六宫妃子们居住的所在,是一步也不能行差踏错的。

眼帘垂着,目光所及只能是王司衣深碧色的裙角,和地上绵延不绝、雕刻着江山万代的青砖。因不是近身伺候贵人们的差事,锦瑟轻易不进后宫,稍微抬头就能看见无尽的红墙明瓦,无尽的青砖绵绵,彷佛在什么野兽的肚子里一般。

明明是阳光晶莹的三月,锦瑟却打了个寒战——是后宫,也是野兽,这儿从不缺鲜妍明媚的脸庞,却也从不缺冤魂野鬼。如若今日贵妃当场便看出了这袄裙的端倪,她薛锦瑟也就要在今日做鬼了。

不过,她自信手艺还是过关的,连夜赶制的这件,翟凤纹虽是后界上去的,但是阵脚细密,且都是用了同色的绣线,只要不揭开里子细看,发现不了这件上的手脚。

到了景和宫前,小内侍进去通禀了,不多时便有一名宫女笑吟吟地迎了出来。锦瑟见她虽是一样着了碧色宫装,但头上却插了一只纯金点翠的方胜,便知这定是贵妃身边有头脸的大宫女。王司衣已经“嗳”了一声:“今儿我是享了多大福分,让彩玉姑娘亲来迎我!”

彩玉笑道:“王司衣连日辛苦。我们娘娘刚用完早膳,正准备更衣就去储秀宫陪着皇上选秀呢!”

王司衣陪着笑脸,顺势就往彩玉袖子里塞了个荷包:“多亏了姑娘前几日常去我们司衣局,我们这才能按着娘娘的喜好制了衣裳。只是到底娘娘眼界高,一会子还请姑娘帮着美言几句!”

彩玉眼波一转,暗暗掂了掂,感到荷包沉甸甸的,心里满意:“王司衣是做老了事情的,娘娘最是体恤咱们底下人,能有什么不满意的?”说着打量了锦瑟一眼:“这位倒是眼生,不像司衣平时带出来的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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