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后,东京府已一月余未曾见雨,到了七月初六这日,天倒是阴了下来,空气又沉又闷。
今日是刘家东府赏荷宴,柳氏见着天气不好,心里老大不愿意让杜轻弦出门,心里还记着上次诗会可不就是下了雨,淋着了,才大病了一场。可杜轻弦却执意要去,柳氏向来不会违逆了心肝女儿的意思,只好叮嘱了犀言妙语两个丫鬟,备下了足足的雨具、衣裳,才见着马车走远。
这次赏花宴刘府请的京中贵女不少,等杜轻弦到的时候,刘府门外已停了不少马车。待得丫鬟掀了车帘,主仆三人依次下了车,抬眼看去,却见有不少熟人面孔。
“杜姐姐。”听到有人唤自己,杜轻弦转头看去,却是知枢密院事嫡长女周逸君,只见她一身蓝色碧纱烟罗,衬得面色如玉,墨发如瀑,因尚未及笄,只斜斜梳了单丫髻,用一支点翠桃花簪插了,俏丽可人的紧。
杜轻弦面上浮出笑意,几步迎了上去,轻唤一句:“周妹妹。”
杜轻弦与周逸君算是同年,只月份上杜轻弦长了五个月,两人素来交好,闺阁女子不便时常见面,但两人素有书信往来,谈词说诗,颇为投缘。
两人相携一同朝府内走去。刘家本是草莽出身,太祖时出身武将,品阶不高,且因太祖重文抑武,刘家郁郁不得志多年。不想先帝却从刘家选出一位皇后来,这时刘家才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待得先帝殡天,新皇年幼,刘皇后变了太后,垂帘听政独掌朝政迄今已有十多年,现皇后又是刘氏,一时刘家更势如破竹,一门封了两位国公爷,风头一时无两。
刘家势大,但朝中不是没有与之分庭抗礼之人,比如吕相,比如周逸君的父亲周知枢密院事。不论朝堂上两派人马如何针锋相对,但也不会摆到明面上,私底下如何耍阴招下绊子,明面上几家家眷往来亦算频繁。
刘家富贵,又封了两位国公爷,虽老太君在世,也分了东西两府,东府卫国公为老太君次子刘栋,长子刘桐封了兴国公,另立了西府。从老太君未像一般家族分家长者跟随长子就可见,这刘老太君偏心了次子的。东府算是刘家本家所居,多年经营,这府中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假山流水皆处处琢磨,无一处景致不精致的。
赏荷宴设在了湖边的风雨长廊,四周挂了轻纱,每十步便放置了冰盆。天气虽闷热,廊下却凉风习习,令人心旷神怡。
杜轻弦与周逸君两人走到风雨廊时,廊下已聚集了好几位世家贵女,观文殿大学士家嫡长女韩墨、保和殿大学士家嫡长女沈沁儿、左散骑常侍家嫡女云音和,镇国大将军家嫡长女陈永清,刘家东府二小姐刘惜晴作为主人相陪,几人坐在一处,有说有笑。见杜轻弦与周逸君到来,便站起身来,笑着互相见了礼。
杜轻弦挨着周逸君在廊下坐了,她今日穿了素雅的青色外罩长纱,头饰亦只是最简单的梅花白玉簪,身上一丝其余的装饰也无,在几位世家贵女中看上去实在有些寒酸。
几人在她的身上扫视一圈,不着痕迹的转移了目光,沈沁儿年纪最小,面上有一丝未曾遮掩的轻视,而刘惜晴身份尊贵,脸上的轻蔑明显得仿佛刻意。
几位小姐继续说笑,杜轻弦只端起茶盏慢慢啜着,一边微笑地听她们说话,并不插言,好像对她们所说的话题很感兴趣似的。
正说笑间,又有几位小姐到来,太师嫡孙女余今夕,骠骑大将军嫡女章泠,辅国大将军嫡长孙女杨世卿,这些贵女皆是各家诗会的常客,彼此熟识,因此也少了拘束。
除杜轻弦外,这里边皆为一等勋贵、大臣出身的女孩儿家,但杜轻弦才名颇盛,又不得不令这些贵女甘拜下风,这女孩儿的心思总是奇怪的,一边佩服着杜轻弦的才情,一边又对她的出身心存鄙夷,倒是让这些女孩儿的心乱得很。
真正与杜轻弦交好的也就周逸君一人,她本身琴棋书画皆通,尤其是琴,得当世音律大师斐然指点,一手琴技已如火纯青,假以时日必有大成。
刘惜晴引着众人围坐着,中间圆几上摆着几个签筒,眼看着是要抽签做题了。
刘惜晴是主,按照惯例是可以定规矩的,眼下这边她就开口说道:“各位姐姐妹妹,今日诗会的规矩可与往日有所不同,大家可听好了。”
众女皆好奇地竖起了耳朵,只杜轻弦漫不经心地低头啜了一口茶,这诗会她前世已历经一次,那规矩,她已心知肚明。
这边刘惜晴继续说道:“这里有三个签筒,分别放了姐妹们的姓名、题目和未完成的惩罚,等下姐妹们挨个抽取,被抽到的姐妹来做题,完成得了,妹妹这里有彩头”说着用手指了指旁边的盘子,上头堆满了珠钗首饰,晃得人眼花,“若是完不成……”刘惜晴掩唇而笑,继续说:“可要按着规矩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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