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又来了,那叶子就一片片的掉落,河边的树干光秃秃的在秋风中瑟瑟发抖,像是一场声势浩大的葬礼,在冬日温暖的阳光下,那白杨叶堆满了河滩,我曾经躺在那软绵绵的落叶堆里幻想自己是一片落叶,与秋风互诉衷肠,与那潺潺的流水呢喃低语,然后想起沈从文的边城,想到翠翠在温暖的河滩上,猛涨的青春。

岁月年复一年周而复始的告诉我们,每一个时刻都有离别,不要轻易怨恨,随意告别。

奶奶曾经说要是我离开她,她指不定也要跟郑奶奶一样,要死了,读完六年级之后,我要出去镇上上学了,要上初中,一个星期回来一次,两天周末。表姐被带回去之后,奶奶每天就盼望我周末了,从来不在乎几点钟的她,专门找人买了一个钟,买了一个日历,她开始了无尽的等待,但她终究要学会我长好翅膀的后来,我不断成长终究是要离开。

那个时候没有什么好吃的,姑姑每次去看奶奶总是带了很多零食,一些奶奶没有吃过的东西,或者是别人给她的水果,糖果等,奶奶就把他放在箱子里,或者枕头底下,数着日子盼我回家了,晚上亮着白炽灯,昏黄的房间里,她一个人在柜子里,箱子里各种翻腾,然后全部放在桌子上,一个个塞在我的手心,给我吃,结果我发现很多都发霉变质的,但是看着奶奶一脸幸福和开心,我每次都当着他的面吃给他看。

其实到现在了,我想要什么零食都可以了,每天都可以吃,无数的种类,特别想跟奶奶分享这些,那个贫困的年代已然远去,日子富足了许多,可是精神却越发的贫瘠起来。

后来每次上学我还看见过丑子,他经常帮助奶奶,比如奶奶养的鸭子没有回来,他也村前村后帮着找,他变得不那么经常在外面晃荡,去戏台子下面的时间更是少了很多,凑热闹的变成了年轻人,他觉得自己足够老了,只是在奶奶家门口坐着的时间多,秋天的时候,太阳温暖,一坐就是一整个下午,直到下午太阳落山,冷气逼近,就各自回去了。

至今想念那样温暖的午后,猫咪躺在门口,懒散的伸展着身体,阳光从那笔直的柏树枝干上洒下来,奶奶又开始拿着针线缝补,偶尔说上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日子就慢慢的转过窗台,流转而去。

下雨的时候,他坐在奶奶的火炉旁边,还有郑奶奶,聊天的时间也多,我周末回来两天,经常听见他们聊从前的事情,从前怎样没有吃的,怎么吃那山上的野菜,怎样没有盐吃,没有油吃,我在想,丑子是真的老了吧,没有了从前的忙碌,也变得懒散了,一副想要睡觉的样子,靠在那泛黄的墙壁上,有时候说两句,有时候又半日不说话,柴火在燃烧,炸裂出吱吱的声音,秋雨打在屋顶,淅淅沥沥的,秋天是让人伤感的,特别是秋风穿透堂屋的大门,吹在窗户上,安静的村子和孤寂的老人,悄无声息的等待终老的日子。

大概是上初二,我周末回家的时候,连着两天没有看见丑子出来,那屋子也没有炊烟,奶奶跟我说丑子生病了,躺在那床上好几天起不来,柏奶奶一日三次端给他吃,大家都觉得柏奶奶是极好的,我奶奶也有事没事进去看看,聊上两句,只是那发着恶臭的房间,也没有人愿意久待着,柏爷爷永远是一副目中无人的高傲样子,丑子生病的时间里,从不曾来看过一眼,更别说是给丑子开几粒药来。

丑子没有出来晃荡,就觉得安静了许多,奶奶家的木门上,被我们用黑炭写了一个大大的福字,下面还被那马蜂钻了几个窟窿,中间被太阳晒的发白,门口是奶奶挖出来的一条流水沟,洗脸水废水都直接泼在那沟里,顺流就去了下面更宽的下水沟里,冬天的时候也会结上一层薄薄的冰块,等早上的太阳晒起来,温暖的融化了,那老母鸡就在小沟里喝水,找虫子吃,有时候看见法叔或者村里的大爷们,扛着锄头上山去,也没有讲话,只是静静的,屋顶上绕着几缕炊烟,安静的时候,觉得空气都是沉闷的。

开始的时候丑子还在大太阳的时候出门来,坐在那门口,包着被子,手脚蜷缩,头都藏进了衣服里面,他的颤抖越发厉害了,坐在那一刻都没有停止过,也有上下的人,跟他讲话,他开始断断续续回答着,累了的时候连应答也变得困难。

丑子不知道是什么病?

不知道呢,说是得的肺癌了。

还是柏娘好呀,送吃送喝的,还照顾,这人还是要有后呀。

这莫柏估计也是不想出钱给他治的。

癌症哪里治得好,只能拖一天是一天,这丑子又没有子嗣的。

人们在端着碗站在门口,斜靠着,谈论着,丑子终于听不见这些议论,躺在那黑屋子里,他时而发出呻吟,我靠在奶奶家墙边走听见的的时候都觉得瘆得慌。痛苦是我们不想接触的东西,就像奶奶说的,一个人到了痛苦的程度,死是一个比较好的选择,她说我爷爷是有福气的,只是去的时间早了些,躺在床上受苦这种事情,还是不要的好。

久病必定是要遭受苦难的,除了身体上,还有精神上,一天两天,一个月两个月的,兴许有情义在,到了一年半载的,事情就严重了,丑子病了半年,整整半年。

柏奶奶除了每日干农活,依旧给丑子端吃的,还给他洗衣服,柏爷爷看见柏奶奶端着饭碗进进出出的,心里忽而烦闷。

“怎么不快些死去,搞的现在大家都忙”。

柏爷爷扔了手中的碗,干豆角洒的一地,朝着柏奶奶喊了去,柏奶奶愣了半天,继续出去了。我在想,丑子听见这些话,会泪流满面,还是会伤心欲绝,可能觉得死真的是一种解脱吧。

只是此刻安静,连丑子那痛苦的呻吟也没有了,静悄悄的,秋风卷来,背后清凉。

朵娘,这是我家那新鸡下的鸡蛋,你煮给你孙女吃。

柏奶奶这样的次数很多,每次我回家的时候,总能看见他送东西来给奶奶,说给我吃,他们觉得我在学校吃的蒸饭是不好吃的,回家应该吃点好的,而这一切都不关乎其他,只是乡里情意,柏奶奶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小儿子跟小女儿还是双胞胎,柏爷爷是高兴的,大儿子已经娶妻成婚,还有小儿子小女儿是都有20来岁了,柏爷爷着急给他们成家,又有丑子这个负担,觉得是一种遭难。

哎,每次要你送这些东西来,真是不好意思,丑子怎样,你看着,我看你们家那个不高兴了,中午是在发脾气吧?哎,你说这人要是病痛什么的真是折磨呀,早些去了好呀,闭着眼睛不管事。

奶奶边用簸箕接了柏奶奶的鸡蛋边问丑子的情况,嘀嘀咕咕的,风吹着门口的柏树,呼呼的响声。

今天还好尼,中午吃了一大碗呀,我浇了点丝瓜汤。

那还行呀,是不是能好呀。

好恐怕不行了,那脸都发黑了,只能说过一日算一日了。

哎.......

漆黑的厨房,只有灶台那里闪着烧饭的火光,我坐在桌子旁边,柏奶奶跟奶奶在门口,旁晚的亮光雾蒙蒙的,模糊不清,只见柏奶奶回去了,奶奶端着七八个鸡蛋进来。

这柏奶奶还每次都这么客气呀......

奶奶的声音在灶台那微弱的灯光里散开,我觉得有点害怕,站起来去拉开那个昏黄的白织灯。

这日中午,柏奶奶端着饭边吃边往这边走来。

我看估计没有多少时间了,今日吐了一盆子的血。

那是了,都吐血了,也就这几天的时间了吧。

她凑着奶奶的耳边讲着,这种事情是绝对不能让丑子听见的,听见了怕又不好了。

后面的几天就经常看见村里有人去看丑子,妇女们在洗衣服的时候,山里干农活的时候讨论着。

你去看丑子了吗?

我去了两次了。

我明天去吧,等下去对面买包白糖来。

奶奶也带着干荔枝去他那房子里看他,我也跟着去了,村里有人生病,真到了人家去看的地步,也是极坏的程度了,也许就是人们说的不久人世的,我觉得事情突然,上学不过两三个月,就听见这样的事情,连那冬花嫂都花了两块钱去买了一包白糖,也去看丑子。

他躺在床上,见我们进来,还自己坐着半靠住床头,白色星点的深蓝色被单,枕头是白色带花的,红色鲜艳的花,白色却变成了深灰色,也许是因为屋里湿气重,那个盖的被子掉下来的角落发霉而破。床最下面垫着的稻草张牙舞爪的在床边(稻草垫床是每家都如此的,奶奶说稻草暖和,软的,垫在最下面比较舒服)只是时间久了,水汽重,房间里一股浓厚的稻草味夹杂着发霉的酸臭,床的四角垫着红色的砖头,垒砌有四五块砖头,中间也乱七八糟垒砌了好几个柱子,但是我觉得可能稍不留神,整个床就会垮掉,床头一个黑色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罐头,白糖,还有干荔枝,干桂圆,他面色蜡黄,头上还戴着一顶灰色的毛线帽子,他挤着眼睛笑着一下,我觉得是一种哭,没有多说话,我觉得已经受不了那里面的味道,待了不过半分钟,就赶紧出来了,出来倒吸一口气,觉得格外清新。

麻烦…咳咳….你们来看我…..,咳咳….哎,咳咳咳……我….老了,我恐怕不久就要…..咳咳….走了哟,咳咳……要去找那些….咳咳……老熟人了……

咳咳……

胡说的泥,你还年轻,再活他几十年也不老呀。

你不要担心,好好养着,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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