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天有眼兮何不见我独漂流,为神有灵兮何事处我天南海北头”
凋零的雪被温热的气息焐化,染上血的绯红,披麻戴孝的女子跪坐血泊之中,衣袂被染得赤红,素衣却恍若飞雪。她融于雪景,仰天长笑,膝边,是她丈夫的尸体,背上,是她孩子的骸骨,怀中,是她父亲的骨灰,她的身边,是女子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三个男人。
“我不负天兮天何配我殊匹,我不负神兮神何殛我越荒州”
风雪扬起她的三千青丝,如疯如魔,似癫若狂。
有脚步声在女子身后渐止,空中只余寒风呜咽与一些纷乱的呼吸。前来的一众人身披白袍,宽大的斗篷几乎遮掩了他们的容貌,只能看到他们呼出的白气融化了面前的飘雪,素白的长袍微扬,衣摆襟袂边的金纹也随之闪烁,冰清而神圣,宛如神使巡临人间。
“头上三尺有神灵,妳的恶性,神灵看着,也记着”为首之人微哑的声音淡淡传入风雪,不含感情的言语似寒于舞落的飞雪。
女子狂笑,复又痛苦,嘶声力竭得仿佛燃烧了生命:“若神有灵,为何我此生艰难,若天有情,为何我亲友散尽”她转过赤红的眼,面色青白有如恶鬼,“若你为神子,为何还不立刻展现神迹,收了我的命!”
语音方落,空中的飞雪骤然一急,地面出现几许崩裂,纵是女子已然失智,也是瞪大了含泪的双眼,直至巨石崩落,初雪崩塌,而她直坠悬崖,犹同堕入阿鼻地狱,不得超生。
一众白衣之人平静地呼吸着悬崖边凛冽的空气,似乎只有那阵似有若无的血腥味提醒着他们方才的真实。为首之人伫立片刻,甩袖,转身,平淡无情的嗓音夹了丝沙哑,微抬的眸子穿透了宽帽的阴影,射出两道傲然也冷然的光。
“不敬神明,此女为诫!”
其余人等共喝:“谨遵圣子之命!”
圣子,即神子,他相信自己是遗落凡尘的神之子,还是杀伐之神,因为他有一个囚牢,专门关押重罪之人,而在他接手前,牢中已有了三位犯人,而他努力十余年,只增加了一位犯人,一位值得收押入神灵囚笼的犯人。
“又是你,你来了呀。”嘶哑干涩的嗓音宛如刀剑摩擦般刺耳难听,在这个昏暗的空间里愈显诡谲莫测。他侧目瞥过一眼,设在墙边的案几后只探出了一个几近腐朽的脑袋,不,应该说是大半个脑袋,此人的尊容令他无数次于午夜惊醒,他坚信,若非他是神子,有远超常人的意志,一定会在第一次见到这个脑袋时就昏死过去,因为那根本不像是活人的脑袋,青灰交加的脑壳上没有丝毫毛发,头顶右侧似乎缺了部分,使头颅的形状颇为古怪,多处的皮肤溃烂,连本该是鼻子的地方也只剩两个平平的洞,露出发白发紫的骨头,以及红中带黑的腐肉,盯得久了,还能不时看到几条不小心钻出了烂肉的蛆虫,哪怕他什么也没闻到,也相信这里充满了死亡的味道。
“你想进去吗?那就去吧,”刺耳的声音在他耳中摩擦,他并不觉得太过难受,也许因为他是神子的缘故,“不要放任何人出来,不要相信任何人,还有,记得回来。”
每一次,此地唯一没被关起来的此人都会这么说,他后来才得知,这人是这儿的管理人,也即看守,于是他不等看守讲完,已经步入了昏暗的楼道,他要去确认,那名女子是否关入了此地。
他沉默地走在潮湿黑暗的狭道里,两侧是破损的牢笼,索性笼中一直都没有人,又或者早已逃离,他对这条路已极为熟悉,虽然心中仍有忐忑,但都被他归结为是此地阴冷的关系,不过片刻,他已经步上了二层。
“喂,你是新人?”刚踩实最后的台阶,一个悦耳的青年声音传来,他微微偏过头,依旧是那个有着英挺面容的青年,只是他眸光分散,虽然看的是他的方向,却没有聚焦在他身上。
“我不是新人,十六天前我们才见过。”他淡淡地道,不疾不徐地从青年面前走过。
青年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话,目光飘忽,直直地冲前方微微一笑,“里面的每个人都不太正常,你要当心。”
他习惯了青年的答非所问,没有再说第二句话。
二层隐藏在黑暗的尽头,不断有咀嚼声传来,他微微蹙眉,放轻了脚步,尽头的囚笼边,有一个浑身浴血的男子跪坐于地,肥胖的身躯仿佛一座肉山,肉嘟嘟的双手上捧着不知哪种生物的新鲜内脏,正死命往嘴里塞去,肉山般的男子似乎注意到了他的来临,从啃食中抬起了头,圆圆的脸上白净可爱,圆圆的眼中纯真迷惘,若不是他嘴角不断淌下的血迹,这一定是一张让人见之亲近的脸庞。肉山般的男子冲他一笑,脸颊上立刻出现了两个小酒窝:“你也要吃吗?”他把啃了一半的内脏从铁笼缝中递了出来,但还不及他走近又缩了回去,捂进了肉乎乎的怀里,“才不给你!”
他没有与男子搭话,径直由尽头的楼道上楼,只在他消失在三层的最后,二层传来了男子天真诡谲的声音:“你闻起来,应该很好吃”
这里一共只有三层楼,要是仍不见那位女子
“滚开滚开,离我远点,滚开!”
他还没回过神来,一道暴怒的喝声将他硬生生地惊醒,他狠狠一皱眉,快步从那名畏缩在囚笼角落的少年身前走过,可才走出几步,少年却忽而一愣,看着他的眸中露出了笑意,快走几步想隔着铁栏抓住他的衣角,却被他轻轻避过,少年微露失望,“再陪我聊聊天吧,我喜欢你。”
他不禁驻足,回视着少年明净含笑的眸子,见少年因为他的停留再一次绽放了微笑,他淡淡地道:“如果是这样的你,我也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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