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紧抱着匣子,匣子里是李德妃赠予她的琉璃耳环,回程路上,潘挚一直心不在焉,一忧方乐这个大嫂不知怎的这般与自己过不去,二忧身无半点墨的自己,除夕夜宴会如何丢了王府和潘府的脸面,三忧真真应了戏文中的那一句,“嫁入皇室,娘子就是冠了夫姓的妇人”。

这话原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到了潘挚这里变成了冠了夫姓,便与闺阁的日子划清界线。

方乐的提醒,带着敌意,分明是已经知晓,自己什么都不会,难道真要如了她意,在大殿上展示潘府的风采吗?

“娘子现如今学什么都来不及了,不如挑些易学易懂的。”铃兰道。

潘挚还是摇摇头,世界哪有什么是短时间内能学会的。

赵元休下朝后连府衙都没去,直接回了王府,听了潘挚有一搭没一搭的诉说后,渐渐陷入沉思,院外正在下雪,他捡起地上的雪揉着一个雪球,往天上扔去,越捡越扔,玩的兴起,渐渐走的又远了些。

潘挚本来还倚在窗边,望着他揉好一个雪球,扔上天,雪球掉下来,与周围的雪融为一体,散了,周而复始,后来看他走的远了,雪白一片的屋子没了颜色,不自觉的走了神。

犹自想着心事,眼前忽然出现一张硕大的脸,惊叫一声,一见是赵元休,没好气的说:“你就会吓我。”

赵元休说道:“我想起,书房内有只竹埙,简单易学,请个师傅,细细教你,只稍会些音律,能吹出一支曲子。”

潘挚微微颔首,也只好如此了,猛然想起,若说音律,承庆嫂嫂会些乐器,便道:“我可以回国公府吗?”

赵元休笑道:“傻瓜,怎么不可,府里只你一人,也没个能说话的人,为夫公事繁多,平日若无事,多回去也是好的,散衙我去接你。”

潘挚脸颊顿时泛起潮红,十一月的天,心却似春天般温暖。

如此,赵元休特地比往常起的早,将满心欢喜并且夹杂着忧虑的潘挚儿送到韩国公府,恰好遇上准备前去上朝的潘美和几个舅父,赵元休弃了马车,随着几人一道同行,急急赶去上朝。

阖府没有得信说,姑娘要回来,一时也是诧异,照例先去跟母亲问安,恰好承庆郡主也在,新嫁娘害羞,不敢当着这许多人的面说出此行的目的,直到胡氏让她们都散了,潘挚跟胡氏撒了会娇,说有事找承庆嫂嫂聊聊,胡氏直以为会是什么内廷秘事,不能跟母亲讲,只能跟承庆郡主诉说,便把她赶走。

拿出赵元休交予她的竹埙,承庆郡主吃笑一阵,仔细瞧着手上的竹埙:“竹埙还是很新,制作时日怕也不长,吹出来的曲儿许是没有老的竹埙那般浑厚。”

“王爷倒不曾说竹埙之事,只道,能吹出支曲子便是。”

“三娘可真是的,寻个师傅教你便是,大宋皇室吹埙之人寥寥无几,我也只是幼时师傅教过几首,如今,怕也生疏了。”承庆郡主无奈道。

“师傅教的哪有自家嫂嫂教的用心,请来的师傅无一不惧怕皇室身份,即使细微处略显不好,也不会,不敢告知,不如嫂嫂先教些,哪些地方需留意,挚儿自个琢磨就是。”潘挚不依不饶,承庆郡主只好把看家本领全数尽出,虽说乐器同理,无奈还是差了些。

“天底下这般多的乐器,何苦挑个最难的,竹埙嫂嫂我不懂,旁的倒是可以教教一二。”承庆郡主道。

潘挚摇头:“王爷说,懂埙之人少,从此处着手,不易落下诟病。”

承庆郡主会意点头:“嫂嫂我呀,这便替我这个好婶娘,寻个师傅去……”

这时,府外有人通报,张旻要求见潘挚,张旻是赵元休的随侍,潘挚不禁疑惑,待得人来了,才知道,原来是赵元休派张旻到教坊司寻了乐师,乐师收拾好了物件,就在府门外候着。

潘挚微微不悦,她回娘家找自家嫂嫂的原意,是不想让外人知晓,她当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妇人,尤其是心底里暗暗跟方乐较劲,不想让她知晓自己会在除夕夜宴上表演什么,如此大费周章在教坊司找了人来,打破了自己的计划。

承庆郡主不知方乐与潘挚之间的事情,吩咐请了人进来,小小吹了一曲,赏心悦耳,是个国手,十分满意,转头瞧见潘挚脸色依然不善,唤了两声。

“你叫什么?”潘挚问道。

乐师回答:“小人李善。”

“嗯,随吾走吧。”既来之则安之,只好如此,潘挚心道。

赵元休弃下的马车,如今就在韩国公府,像是置气一般,潘挚向胡氏与各位嫂嫂道别,也不等赵元休散衙来接。

一阵莫名的冲力,潘挚险些跌倒,潘挚心不在焉,铃兰注意力倒是十分集中,在那瞬间一手抓住马车帘子,一手拉着潘挚,否则潘挚非得撞个满怀。

还未来得及质问到底出了何事,马车外已然喧嚣起来。

张旻压低声音道:“王妃,马车撞到一名妇人。”

潘挚一惊,打开车门,不顾仪态,直接跳下马车,“怎么这般不当心。”

车夫是旧府的老人,慌慌张张解释:“小的不知,小的见已经出了城,行人渐少,驾车速度加快了些,没想到会有人突然冲出拦截……”

“撒谎,我分明是你驾车不当,见了人也不躲避,雪天积雪,你也敢这般莽撞,也不怕出了意外。”张旻怒斥。

“小的不敢啊,确实是……”

“还敢顶嘴,旧府过来的老人本就没有多少,王爷体恤,带你过来,你就这般应付。”

车夫恼了,与张旻争执起来。

两人都是旧府带来的人,一个随侍身侧,一个出入驾车,都是赵元休心腹,潘挚真是无从着手。

妇人裹着厚厚的水绿绣竹叶斗篷,发髻上簪了根木簪子,伞倒在一旁,倒在雪地上,自顾自爬起,显然无碍,两人争吵中,已经捡起地上的伞,准备离开。

潘挚走上前,拦住她,歉声道:“家仆莽撞,伤了人,请随奴家走,寻来医师诊治,且宽心,奴家并非歹恶之徒。”

妇人这才抬头,面容白皙,双眸浸了泪,一番可怜凄楚的模样,瞧着与自己一般的年纪,颇有几分熟悉之感。

“我——可曾见过你?”潘挚问道。

妇人卷起衣袖随意擦拭眼泪,看着眼前人,似乎有些疑惑。

潘挚目光随即落在妇人发髻上的木簪上,仔细瞧着,原来,那竹簪,只是佩戴的时日长了,失去了原本翠绿的颜色,远远瞧着,看不出本来的模样,却让潘挚想起此人是谁。

“刘——丽——华——?”潘挚一字一字吐着,缓缓道。

妇人惊讶抬头,“似不曾见过娘子,娘子从何得知奴家姓名?”

“真的是你。”潘挚略有惊喜,又十分歉意,上次遇见还是与阳生偷偷出府游玩,回府时一时气闷冲撞,撞倒了人,再次遇见,还是……

三番五番劝说,刘丽华终于上了马车,两次致歉,刘丽华只是淡淡然笑着,心底感慨,颇为滑稽。

“不若,刘娘子随我一道……”

潘挚本欲将她带回王府,话刚出口,铃兰就着口,抢先说道:“刘娘子家住何处?我等现下送娘子回去,下人还得进城去找医师。”

“开宝寺后山,无名竹坊。”刘丽华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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