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昕握住笔,转来转去,把笔杆子当成刀枪耍。景行站在她身边给她研墨,实在太理解她的心情。正好她问他是否喜欢写字,景行老实回答。她立刻像是找到了知己盟友,忙把笔一扔,压低声音笑道:“对啊,我也不喜欢。我娘也不想我练太多字,但她拗不过我爹。”
景行想起自己的父亲,每次不想练字要扔笔的时候,韩知就会让他抄书。但是现在他确实是不用练了,而她却不同,必须在先生来之前进入学习状态。景行劝她:“姐要是不练字,喜欢你练字的人会很难过的。”
她回答:“喜欢我练字的人又不是真心喜欢我,我管他做什么。”
景行哑口无言。她眨了眨眼睛,问:“你让我练字,如果我不练字,你会难过吗?”
景行想了想后点点头。因为她不能按时完成任务是一件很令人头疼的事。她持笔沾墨,真的专心练起来,喃喃细语道:“那我不会让你难过的。”
景行的心像是被重压了一下,根本没有机会准备应付她随口就是一句语出惊人的言论。从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父母和高师傅都是实干派,并不会用任何感人肺腑的措辞。他尚在神游之外,等回过神来,她已经练完了一篇字。“高山仰止,景行行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觏尔新婚,以慰我心。”
她对最后一句“觏尔新婚,以慰我心”像是极为喜欢,念了数遍后才问:“景行,这个人开心是因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吗?”
“是,和前面四牡騑騑,六辔如琴相呼应。他在憧憬以后琴瑟和鸣的日子。”
他话音未落,先生就朗声进来:“德行为上,是否能琴瑟和鸣重在看品行优劣。君子尚德,而女子主贤,自然琴瑟和鸣。而河东狮一流,则家无宁日。”
他拿起若昕练的字,摇摇头:“姐这字写的太飘忽不定,并无对高尚品行的艳羡之情。应横竖刚正遒劲,撇捺潇洒不拖,钩点稳重有力,才是真正对德行的诠释。”
若昕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刻意拉长了声调,还用了古怪的音色。景行差点笑出声。先生倒也不生气,亲自示范给她看。这位老夫子是前朝的翰林学士,文采书法都是极佳。不过若昕并不喜欢他,甚至还不是很尊敬他。但对他而言,这并不算什么事。因为景行发现他教的也很不不上心。拿作业来说,一个写得草草了事,一个批阅得草草了事。孟氏偶尔会来问话。他都回答:“以女儿家之身而言,已经很好了。”孟氏也点点头,她并不识几个字,也没有兴致,所以不可能躬身检查功课。
先生对景行却有了另样的评点。有次他替若昕试新到的歙墨的浓淡度,写了自己的名字,恰巧被他看见。他似乎很满意,“可惜了,要是好好念书,必能成大器。”
而若昕在这个时候也会笑道:“先生,那您教景行吧,他比我聪明多了。整本诗经都会背呢。”
景行尴尬地无地自容。他眼睛一亮,但很快又变得黯淡浑浊,长叹道:“会念书未必是好事,做人最要紧的是名正言顺,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他的意思,景行很明白。他低首专心研墨,顺便拿走了若昕放在衣摆上的荷包,里面都是她最喜欢的蜜饯。她总是在讲课时,借助桌子的阻挡,趁先生转身或是凝视窗外时,偷偷拈出一枚迅速吃下。
若昕并没有和他赌气,反而趴在桌上窃笑。到了晚间,景行应该在上灯时分回到自己的住所。数十个丫鬟举了灯笼和火折子,四处点灯。不一会儿,就星星点点地亮起来,彰显大户的气派。那些灯光像金珠子一样,氤氲出温柔朦胧的光晕。她在这样的光晕下耷拉眼皮,一副随时都会入睡的模样。
景行必须要离开了。入夜后,男子不得留在后院,这是府上的规矩。先前有人犯了,立刻被打了一百棍,再也没能站起来。若昕死死握住他的衣袖,倒令丫鬟也犯难。
锁红皱眉说:“要不让景行就在外面地上睡一夜?反正他不过才十岁,孩子罢了。”
落霞急道:“你疯了,要是让林大娘知道,我们的命都别想要了。”
挽绿在一边不住地哄她。她只是耍脾气,死活不让景行离开。马上查夜的人就要来了,他要是再不走,一顿板子是少不了的。
情急之下,景行道:“我去外面给你捉萤火虫,又大又亮。好不好?”
她睡眼惺忪,勉强挣起眼皮说:“我也要去。”
锁红立马接过话:“萤火虫要在坟地上才能捉,景行是男孩子,阳气重不怕。姐是女孩子,鬼最喜欢了,要是你跟去,准保被拖进棺材里,黑漆漆一片,谁都找不到你了。”
若昕吓得直抱住枕头。落霞呵斥道:“你也说得太过了。吓到姐怎么好。”
景行趁机松开她的手,笑道:“你先睡,睡醒了就有萤火虫看了。”
“你……不会又走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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