嬷嬷笑道“我们姨太太说了,那天的事是她不好。可您是个明白人,没管教好下人,自然是奴才失职。姨太太心善,从不苛责下人的,才养了这一群好吃懒做光会挑拨离间的贱婢。还请四姨太太宽宏大量,奴才已经让人掌了她们的嘴。这些绒花是三姨太给您的赔罪。”

玉玫抖了抖绢子,下巴轻佻地翘起。贴身婢女红袖立刻上前来挑了朵深红色的替她簪上。玉玫说“既然是送了我的,那我就好好戴上,也好让三姐宽心。”

她又一指剩下的,对下人说“我挑完了,下剩的你们也挑了,捡喜欢的戴去。”

那群丫头果真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抢花戴,有几朵甚至被揉烂了。她并不顾嬷嬷的窘迫恼怒,只笑吟吟道“我和三姐一样,最善待下人的。三姐的心意我也收了,风风火火地戴上头,待会儿去给老爷看。跟着的人也该好好打扮,总不能蓬头垢面的。”

她又吩咐“红袖,给妈妈一些钱吧,大清早的过来多辛苦。”

那嬷嬷听了这句话,脸色又喜气盈盈起来,活了五十多年,争风吃醋见的多了。身为底下人,最聪明的活法就是别去掺和上头的是非。左右她有好处,也不敢回去乱挑唆什么,省得惹火自焚。

景行静默伫立在一旁。玉玫这才看见,方露了笑颜“好标致的花儿,难为你记着我的吩咐。但凡有的,都会往我这里送。也给这孩子拿些钱。”

嬷嬷又阿谀道“哪有奴才不记主子的,哪怕是要他天天割两斤身上的肉来,他也得给姨奶奶送来哟。”

玉玫皱眉,干笑了几身。她又问景行往哪里去,得知是彩雀院后遂让人取了药酒来,吩咐他“那就劳你顺路了。你告诉二姐,最近湿气重,要是骨头疼得厉害,就早晚都抹,倒在手心务必把地方搓热了。”

说罢就头也不回地带人离去。其余的丫头把蔷薇花摆在最显眼的光处,说“咱们姨奶奶这样爱蔷薇呢。”

“是呀,除了蔷薇,什么花儿都看不上眼。但主子好像从来不在衣裳上绣蔷薇的。”

两人凑近了,窸窸窣窣地说起来。景行没有再听,往彩雀院走去。玉玫一贯得宠,之前的事虽让谢欲很不痛快,但时间一久久,众人也就慢慢淡忘。她口齿一贯伶俐,又能说会笑,是风月场子的老手,最会寻欢作乐,想些令人欲罢不舍的趣事玩招,是故很快又一枝独秀起来。

但最令人好奇的是,玉玫虽然直言快语,行事张扬,从不大在口舌上落下风,连说话最叼的媳妇嬷嬷都对她五体投地,暗地里说四姨奶奶的嘴跟西洋钢炮似的,一放响谁都安静老实了。可就是这样的人却对彩雀院很客气,尤其对二姐最好,偶尔赠绸缎饰花,时兴点心给她,连见了面也格外亲和,总会招呼她去四院里玩。

为此若昕表现得艴然不悦,虽然她和若昀平时不怎么来往,但玉玫对她置若罔闻的冷淡态度,两厢一比较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了轻视。热情又任性的姑娘在拥有和翠羽相处的经历后,起初也用同样的笑靥向玉玫问好,但受到了她阴阳怪气的拒绝。

“三姐的好意,我怎么敢当。您是尊贵的嫡出姐,自然有太太陪您,怎么反倒来靠近我们这样的人,真是担待不起。您想要什么玩物,张张口就是了,何必来打趣我这么个蠢人呢。”

几番下来,若昕气得不轻,执意认为玉玫就是故意和她作对,在房中大耍性子,并声令房中的所有人都不准和芳华院有来往。但景行却认为,玉玫并不是针对她,或是任何一个人。事实上,景行发现这位四姨太对谢家的任何“主子”都采取退避三舍的态度。而在某次午后,景行再一次去送花时,亲眼看见她和几个下人斗牌斗得真欢腾。镯子手链叮铃作响,伴着笑声盈盈,像是撑开了另一方天地,将这老宅腐朽沉重的黯淡光泽都隔绝在外。难怪谢欲会宠她。景行也更加确定了之前的那一个念头。

元宵后谢欲得到了一套五只掌心大,蓝田玉质的白兔摆件,色泽纯白无瑕,在阳光下能透出淡蓝色的光晕,十分精巧。因兔多产,这样的好兆头自然让他再次地掉入对子嗣的期盼狂热中。

若昕有日在谢欲书房中看见后爱不释手。她去向谢欲讨要,但被她父亲严肃拒绝,为此赌气不快了许久。还是孟氏哄她,把她搂在怀里说“傻姑娘,你爹是期盼那玉兔给他带来多子多福的好兆头。给了你做什么,玩两天就打碎了,白白糟践了好东西。”

若昕仰头问“那玉兔爹会送送给娘咯?”

孟氏眉眼间的笑意一瞬间凝固,也许一直都是僵硬虚浮的。她一下下轻抚若昕的日渐变长的乌发,温声道“只要是你爹的儿子,都是好的。”

她笑了起来,却透出一丝让人心软的无力弱,与她平日的端庄高贵全然不同。“娘以后,就靠你了。”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