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这番狂喜,更让人觉得亲上加亲之事呼之欲出。若昀书法自让他惊艳后,近日在谢欲面前很得脸,连带二姨太也有了好几分恩宠。彩雀院的下人憋屈了许久,立即逮住扬眉吐气的机会,时不时地去库房供给处索求绸缎粉黛,言明是二姨太所用。

景行一日去取棉絮。因落霞说要给孟氏和若昕缝两件棉袄,又有事走不开,就托他去拿。正走至门口,就听见里面在吵嚷。

那是二院的水芊和四院的丫头玲子。水芊捏住一匹橘红色锦缎,用力一扯就拉进了怀里,抱得死死的,说“前儿老爷过来,说姨太太的衣裳也太素净了些,这才让布房赏了这匹缎子。咱们难得要东西。你这蹄子才进府多久,也敢不守规矩了。”

玲子还年轻,刚被调进芳华院,以为跟了个荣华富贵的主,又看院中几个大丫鬟成天拿大装腔,她挨了气。什么扇炉子打水的底活都推给她干,有赏赐时倒把她推在门外。她若稍微伶俐些,想挤到四姨太面前,过后就立刻被喜儿扯着嗓子骂“你瞎了眼吧,不看看自己是哪颗葱,也敢来装蒜,蹦跶到主子跟前挣体面去了。”

这倒也罢,贴身丫头连衣服也扔给她洗。她愈发不肯服输,在外人前鼓足了气,自抬身价,生怕抢不到东西回去又挨一顿骂。

“哟我家姨太太都快生了,眼瞧见这肚子越来越大,衣裳总是了,能不赶着再做身新的么!连太太都吩咐了,什么东西都先可着咱们姨太太用。那可是给府里的命根子穿的缎子。姐姐也不照镜子看看,这可是主子的衣裳,你的手捧得动么。”

水芊听得如此说,到底不敢得罪人,手松了些。玲子见机一把就扯过来,用劲拍了拍,似乎上头沾了灰,哂笑道“姐姐识相就好。咱们做奴才的,不就是靠着主子么。现在老爷心里都装着四姨太,其他的事不过是一时兴起。昨儿姨太太还说呢,有些葱啊蒜的,难得上次台面做点缀,就把自个儿当成主菜看了。”

水芊听了心里直冒窝火,但又不好发作,只冷笑道“四姨太太生了少爷最好。左右那是太太的少爷,与哪位都无关。到时候什么庄稼都收不到,难怪趁早关心起别人家的苗来。”

她咬紧牙根,还是紧揪住一角不肯放。另一个嬷嬷忙过来对中间一拉。绸缎便被玲子扯去。嬷嬷心疼道“你们真是蹄子不知世事艰难,现在到处都在打仗,到一处炸一处。赶明儿连树皮都没没得穿呢。这么好的缎子,别被你们扯烂了。”

她嚷嚷道“夏嫂子,快过来管管你女儿,这样糟蹋东西。”她虽是责备水芊,却不停对她使眼色,悄悄用足尖轻踢了一下她的鞋面。

和景行一起挑棉絮的喜儿,直接抓走了最好的几叠,根本不看旁人一眼。她拾掇好后,拉过玲子就走,骂道“你是脑子坏了还是舌头疼?跟谁都说得起劲。这当亲娘的没用,女儿的事竟也要别的人来管,她倒是一个屁都不敢放。真是一个林子出来的鸟。”

水芊对着两人的背影啐了一口,骂道“多稀罕似的。过好你的日子吧。一山不容二虎,一个儿子也没有冒出两个娘的来。仔细哪天树倒猢狲散,看人痛打落水狗。”

因芳华院的人把好的都给拿走了。景行只得在剩下的棉絮里仔细翻,才寻到几块够白净厚实的。毕竟是要给她做的棉袄。

他才一回院子,就听见里面乱哄哄的闹成一团,又有激烈的摔打声和哭闹声。他心慌意乱,立刻冲到屋子里。果然人仰马翻,瓷杯瓷碗砸了一地,连屏风都推翻了。景行早上刚折来插好的几柱秋海棠,跟那个珐琅彩釉瓶一并烂在地上。落霞和锁红正抓住她,几个丫鬟直在旁边吓得不敢上去。

“你怎么才回来啊!快来,我们是降服不住她了。你来说几句。”

景行上前,看见她眼圈相当红肿,眼泪啪嗒不停地下坠,双唇紧抿,一个劲想要往外冲。景行让二人松开,问“姐又怎么了?可否跟我说?”

她只是噤声不语,抽噎却越来越剧烈。景行明白过来,让所有人都出去。落霞还是很担心,问“你一个人行吗?”

锁红一向机灵,推着她往外走,说“走吧,没看见他来了,她就不闹了吗。”

之后房中陷入了长久的安静。他们面朝对方,都没有开口。她保持着低首的姿态,双手捏拳握得很紧。景行看出来她是在努力克制流下眼泪。他叹口气,问了几句后,若昕一动不动。他一直明白那样的落寞和眼泪,其实根本和他无关。这样想清楚,心里忽然抽搐瞬疼。景行蓦然转身就想离去,说“三姐若是嫌我多事,我也出去,让走一个人静静。”他无法再停驻在这里。

他才走了一步。她忽然上前环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衣服里,洇湿了一大片。他没有回头,却依然能感受到后背上除了滚烫潮湿外,还有两片薄唇在微弱地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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