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一贯巧,常给屋里人缝衣做鞋。她向来老实,从不占人便宜,大恩惠都必回报,又很善解人意,明白给钱太伤情面。故景行也欣然接受。

一连四月过去,到三月开春时分。谢欲都没有再主动提起过她,依旧和孟氏相敬如宾,也宠着翠羽和月现。俨然一派家宅安宁,妻妾和睦的景象,所有人都刻意忘了四院的存在。连带一向昂首挺胸的四院下人也变得安分老实起来。他们再去库房取东西时,收不到什么额外的孝敬。

而在这之外的事也很快地顺势发生。景行一日晚间回去时,在月门处遇见了蒋千伶。然而他的境况并不好看,被两个粗壮的汉子反扭着胳膊,跪在地上哭天抢地,直喊求饶冤枉。他看见景行,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伸长了脖子喊:“兄弟,快来救我。他们要抵赖我,打死我啊!”

那些人目光纷纷投来。景行无法,只得上前去。他和蒋千伶本不相熟,也不大喜他的为人。为首的是厮领头林福泉见景行过来,只当他要强出头,冷笑道:“这可是人赃俱获。您贵人事多,平时讨好太太姐都够累了,别来搅这淌浑水。”

他膝前确实散着几枚金雀烧蓝,只是一看就是泛旧的首饰。令人好奇的是四院的喜儿也在旁抹眼泪,哭得气颤。林福泉冷嘲道:“还敢说不是偷的东西!分明就是你们两个贼里应外合盗了四姨太的首饰拿出去卖钱,被我们逮个现行。”

蒋千伶忙高声嚷道:“根本没有,就是这个娼妇带人二话不说就扑上来搜我身,硬说我是贼。这首饰分明是我娘留给我的,你说我偷了四姨太的,可有证据。你不如去问四姨太看看她有没有丢首饰!”他冲着水芊尖声叫唤,似乎是想扑上去打人,但被架住他的人狠狠按住了。

林福泉对着他就是一耳光,唾道:“呸,你当我是傻子不成!四姨太如今半疯半癫的,哪里记得起这点子事。你少给我耍滑头。好,既是你娘的,那为何她又在这里!”

喜儿一颤,吓得不敢说话,直勾勾地盯着蒋千伶,似是要求救。水芊冷笑道:“怕不只是偷东西,还有更不要脸的事呢。这蹄子成天打扮得骚里骚气,到处撒浪。怎么,怕你主子病了没工夫给你寻个男人么?”

蒋千伶冷笑道:“你个眼睛里长疮的烂娼妇,自己是只大伙穿破的臭鞋,看谁都带股子味不成!”他骂的极为恶毒无耻,连几个伙都听不下去,偷偷嗤笑起来。水芊一贯气性大,如何肯依,上去对着他的脸就是一通抓花,骂道:“下贱的奸夫,送到林大娘那儿去,看你们还有几根舌头在这里显摆。”

林福泉觉得有理,便让人也去捉喜儿。她吓得尖叫起来,忙要逃跑,就被水芊一脚绊住,摔在青石地上。她哂笑道:“这捉贼拿赃,捉奸捉双。你要是跑了,就死无对证了。”

蒋千伶铁青着面孔,看着两个粗壮汉子一把揪起喜儿,怒极反冷笑道:“林管事,这女人功夫有多好啊。让你这么听她的话。”

林福泉听了这话,当着这么多手下的面,有些下不来台,忽然咧嘴说:“看来今天不用麻烦我妈,我来教教你规矩就行。”他从地上捡起一根粗短的硬木,直接撬拨开蒋千伶的嘴。

景行在一旁看得触目惊心,听见蒋千伶疼得直叫嚷,又听见林福泉吩咐那厮去池塘挖了一捧腥臭的淤泥。他抓起一把,往他口里头硬塞,狞笑道:“你的臭嘴真是配极了这烂泥,多吃些,待会儿还能说出更好听的话来。”

他塞完泥,又让人去打些池水来给他“润口”,但还没动手,就被景行拦住。林福泉冷笑道:“怎么?韩公子,真的想要替他出头不成?”

景行说:“我并不是要替谁出头,只是觉得林管事要是恨他语出恶毒,才要教训他,那这已经是够了。若要为了其它的事,管事还是应该三思,这对您而言并无好处。”

“你不必和我多说这些。太太和三姐都抬举你,我当然肯给你个面子。若你真的要绕过他,直说便是,不用绕这么个大圈子。我不如你读的书多,听不懂。”

景行道:“管事也说了,这人说话实在是难听。拉他去见林大娘,自然是无妨。可这事有牵扯到四姨太太,少不得太太也要出面来审的。万一他到时候在太太面前前说了些什么污言秽语,您的脸面也不好看。何况东西找到了,人也严惩过了。若是林管事肯给我个面子,虽然我并没有什么用,但一恩好过一怨的道理,管事一定明白。将来必有还人情的时候。”

蒋千伶趴在树下吐个没完,听到此语仍不省事,非要撕破脸,“你可最好把我送去太太面前,我还有的是其它话要跟她回禀呢。府里的规矩,向来是追根究底的。别以为我位低人贱,说的话就一定不管用了。”

景行气恼,瞪他一眼,才让他噤声,又拿出几枚银元来,笑道:“还请管事高抬贵手吧。”

他略一思索,想到蒋千伶平日为人最是涎皮赖脸,跟他纠缠实在无益。如今景行在主子前得脸,卖他个人情也无妨。且万一交了贼,上面真的彻查下去,也埋下伤己的隐患。他一示意,手下就放开了人。林福泉收下了银元,冷笑道:“你可别跟这种臭虫黏太近了,心沾染了臭气。”

他带人离去。水芊气愤难耐,却也无计可施。她明白闹大无益处,只好一蹬足,转身疾步而走。

景行松了一口气,面色极为不快,也立即就走。蒋千伶吩咐了喜儿几句,捂着胸口跑上来笑道:“兄弟,谢谢你了。”

“唉,我懂。我知道,你刚进来没几天,就栽在他手上了,也挨了打吧。这帮狗仗人势的孬种,只敢对我们撒野,在主子前个个跟狗崽似的。哪天别落到我手里,看我不摔死他们。”

景行不愿与他纠缠,只是应和了两句。他又唉声叹气:“我知道你现在飞了高枝头也看不起我。但就冲你今儿没帮着踩我一脚,我就敬服你。我晓得你嫌弃我们偷摸,可是你知道她娘都快病死了,她那个迟早下地狱的嫂子也不肯拿钱给她婆婆治病,只喊穷,倒有钱给她两个儿子买糖吃。反正主子首饰多,偷一两件,她们会死了么?”

景行不知道该怎么和蒋千伶沟通,索性默默地听着。待走到二门边,他才驻足拍了一下景行的肩膀,笑道:“兄弟,反正不管如何,你今天救了我们。你说的是,将来自然也有我还人情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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