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楚帝为女儿择婿的努力,刚开头就结结实实地碰了壁。这一年霓凰已经十九,和她年龄相仿的高门子弟都成亲了好几年,有的连孩子也生了不止一个。霓凰若要选个年龄相当的驸马,要么,就是屈就哪个正好丧偶的鳏夫,要么,就是往次一等的门第,甚至寒门士子里挑。

这等人材,不要说霓凰看不上,就是楚帝也不肯委屈了女儿。再要拣选年纪小些的,然而不管是北地士族如冯氏、吴氏、卫氏,还是南方豪门如贺氏、孟氏、沈氏,哪怕在争夺太子妃位子的时候能人头里打出狗脑子,一听护国公主要择选驸马,顿时家家户户的儿子不是已经定亲,就是星象不利命格不合。

这位公主先是倾情苏家少帅,如今又移情萧梁质子,很明显如果她不愿意,皇帝也不能强她下嫁。就算勉强嫁了,公主性格柔顺一点还好,偏偏爱好舞刀弄剑,功勋卓著、皇帝宠爱,谁家想不开弄这么尊大佛回来供着?

由是种种,穆深明知女儿和萧景琰时常往还不太妥当,却也不能点得太明白,唯恐弄巧成拙,女儿干脆对那个萧梁质子上了心。只能想办法先把两人隔开,霓凰既然好武,就把裴氏灭后空出来的禁军左卫先交给她领着,至于萧景琰,打发去京郊离宫别苑,料想霓凰只是一时新鲜,一年半载地不见面也就淡了。

况且他确实有大堆更重要的事情等着烦心。光采择太子妃就是件大事,储妃之外,其他有意参选的世家大族,也少不得选几个良娣、良媛、孺子什么的安抚安抚。兵荒马乱忙到成礼,那边长年卧病的五皇子又是一时好、一时坏,起起伏伏,终于一口气没有上来,在夺宫之变第二年的秋冬之交溘然长逝,连个子嗣都没有留下。

至此,楚帝膝下诸子,在国内的就只剩太子一人了。

其时霓凰与萧景琰往来日久,情好渐笃。只是皇兄新丧,霓凰实在不敢拿自己和他国质子的事情烦扰父皇,一直隐忍。好容易挨过半年,她试探着向楚帝提起,毫不意外地被楚帝一口拒绝。

霓凰烦恼于如何才能嫁给萧景琰的时候,在遥远的北方,一个数月之前还是默默无闻的名字,忽然之间,众口喧传。

江左梅郎,名动洛京。

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

大楚政通人和之时,楚景帝曾召集众多名家大儒,校勘经籍,刻石立于洛阳太学门外。二百年战乱流离,连萧梁的国都也搬到了邺城城,然而,那四十六块石碑,二十万余文字,仍然静静地立在已经废弃的太学之外,等待着有心人前来观视摹写。

萧梁治世数十年来,此地学子辐辏,前后相继。每逢暮春,择吉日良辰,广邀名师大儒,设坛讲学,为洛下一年一度的盛事。年年此时,四方士子负笈景从,车乘千余,填塞街陌。伊川之畔的辩经会上,每年都有籍籍无名的寒门才子一鸣惊人,得贵人青眼,就此被辟为僚属,扶摇直上。

然而,却没有任何人,如梅长苏这般,直到十数年后还为伊川父老津津乐道。

他一袭白衣缓步登坛,于万众之前从容端坐,侃侃而谈。辩经则条分缕析,谈玄则天花乱坠,论史则鞭辟入里。大会之中,众人皆可随意登坛,交相诘难,理屈词穷者黯然而下。梅长苏在坛上连坐七日,与其论辩者数以百计,竟无人能以一言相屈。更兼风姿秀逸,形容都雅,手中麈尾随风轻轻飘拂,一眼望去,白玉麈柄与手都无分别。到得最后两日,经坛之下人头涌动,一半是来听他论经谈史,一半倒是为了看人而来。

以其自言为江左人氏,北上游学,人称,江左梅郎。

次月,与友人论梁楚治政得失,出治平十论前二卷示之。一时间,上至皇子王孙、公卿贵胄,下至宿儒清流、寒门士子,争相传抄,洛阳为之纸贵。

五月末,洛阳令辟梅长苏为主簿。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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