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婷靠在我的肩上,摇摇头,笑道:“不是自杀,其实我是得了一种病,急性白血病,医生说渐渐地,我会失去视力,再渐渐地死去。”

我急忙说道:“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你一定会治好的,而且。。。”

“而且什么?”

其实我本想说昨晚看的那个借阳寿的,只是这是我的秘密,根本不敢说出来,更害怕师傅会知道。

“没什么,师傅说,好人都会长命百岁的。”

陈婷呵呵地笑道:“你觉得我是好人吗,我第一次见你就打了你两耳光。而且未婚就怀孕,本来就不是什么清清白白地女子该干的事。”

我摇摇头,说道:“你稳定有你的苦衷。”

陈婷笑笑,没再说话。等到太阳渐渐隐去,我们才下山。

而这次,那个魔婴也没再捣乱。

或许陈婷是跟它说了什么吧。

次日,我继续偷折书,然后来到陈湾,却发现,陈婷真的瞎了。

她听到我的脚步声,问道:“是不是道士?”我点点头,却意识到她根本看不见,便答了句是,却不由得带了点哭腔。

陈婷手里拿着未绣好的鞋子,说可惜没在看得见的时候绣好。

之后我便再领她上了秃顶山,她看不见景色,只是觉得太阳的方向很亮,我便把景色形容给她听。那时陈婷告诉我,她把事情都告诉了她父亲,只是还是没有提孩子的父亲是谁。

此后几日,白天都跑去陈湾陪陈婷。每次看到陈婷,都有些许期待,期待她突然跟我说能看见,病情好了,只是奇迹,一直没有发生。

我晚上偷看刘庆道士的手札记录,这时我已经明白,原来正如阴阳太极一样,不仅有降魔除妖的道术,也有借尸还魂这类的道术。

道分阴阳,阳则顺应天时,降魔卫道,祈福避灾。阴则追求私欲,嫁灾移祸,逆天改命。

那本手札里阴暗的道术都被撕掉,我很想找到办法,帮陈婷续命。

过了几天,中午我去陈湾的时候,发现陈家门紧锁着,我突然很害怕,害怕再也见不到陈婷,我问了周边人,都说陈婷没有离开,我便想到到了那秃顶山。

山上的风很大,已经快要到冬天了,陈婷孤零零地坐在土堆上,身上穿着一件白色的外套围裙,陈婷听到我的脚步,笑问道:“是道士吗?”

好像她真的能看到我一样,我答应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下,白色大围裙和头上都落满了白色的茅草絮,如同白色的绒毛,我帮她拍掉。

陈婷说道:“明天爸爸就带我去外面,把孩子打掉,好好治病。所以大清早的,我就让我爸带到这里,我想吹吹这里的风,闻闻这里的气味。”

我强忍着泪水,问道:“那你怎么穿个围裙?”

“我现在看不见,容易跌倒,到时候衣服脏了,又得爸妈洗。”

山风依旧刮着,只是明天,这里不再会有那个坐着的人,那个喜欢这里风景的姑娘。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跑去了陈湾。

那时候,陈胜已经准备好一切,要带陈婷走了。看到我过来,对陈婷说道:“道士来了,跟他道个别吧。”

陈婷从围裙前面的兜里,掏出那个随声听,递给我,说:“送给你吧。”

我接过,终是忍不住,哇哇大哭起来。

陈婷也流着泪,轻轻将我揽入怀中。

他们终究还是离开了,一个月后,听说陈婷在外面病逝了,就在外面医院火化,葬进了公墓里。

后来,我一个人来到了秃顶山上,大哭一场。

那个随身听,如今仍放在我房子的抽屉里,她哼的那首歌,叫那些花儿,是朴树的首张专辑,1999年发行的,我去000年,只是如今磁带已经丢失了磁性,声音有些变形。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了生离死别,也第一次感到彻彻底底的恐惧。

不是恐惧鬼神,而是对生老病死的恐惧,是对命运的恐惧。

那时我突然想到了道德经上的那句话: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我想到以后,随着时间的推移,父母,师傅,每一个亲人都会死去,都会离开我,直至有一天,我也会死去。

可是,我舍弃不了,忘不掉对他们的感情,我害怕失去他们,更害怕自己死去。

而唯一能制止这一切发生的,便是学习道术,逆天改命,甚至,追求长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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