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主释然一笑,身子微微后躺,打趣道:“兄弟,人无完人,更何况是这么一个几百年的老物件,真想要的话就六百,多一分不要,少一分不行。不瞒你说,我家现在就差六百块钱应急,所以我才没往八百一千的要。”

李寻拍了拍手,朝摊主伸出了三根手指,说:“你要的是康熙爷的价,但我只能给宣统的价,你再考虑考虑吧?”

摊主坚定地摇了摇头,示意让李寻到别处去看看,李寻二话没说起身离开,并非是李寻真的不想买了,而是要杀一杀摊主的锐气,用行里的话说这叫做“绷货”。

但凡在购买古玩的时候,哪怕是撞见再怎么好的物件,都要做到喜怒不形于色,绝不能流露出非买不可的样子,否则很容易在交易中陷入被动地位。

李寻离开摊位的时候,故意放慢了脚步,目的是想让摊主喊住他,只要摊主张了口,那也就意味着松了价,这笔买卖也就算是成了。可李寻等了半天,仍不见摊主有所反应,他变得失落起来,心想难道自己判断出错了。

数十秒后,李寻好奇的回头,结果看到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墩买主,正蹲在摊前看那件笔筒,顿时李寻手心生出一层冷汗。

按照古玩行的规矩,别人看货的时候,旁边的人是不能掺和报价的,只有当别人放下物件离开之后,旁人才能上前与买主交易讨价。

李寻注意到这位胖买主刚刚已在摊位旁守候多时,他等的就是李寻离开的那一刻。

李寻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位胖买主,心中涌现出不祥的预感,难道是自己看走眼了?难道这笔筒当真是康熙爷的?

李寻还没琢磨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那胖子竟然与摊主谈成了交易,胖子将六张钞票递给摊主,摊主接到钱后微微一笑,李寻心中百味陈杂,最后只得僵着身子朝人流多的地方走去,毕竟货已入他手,自己再懊恼也是徒劳。

其实,后海的货很全很野。上至夏商周的青铜玉器,下到清末民初的瓷器字画,可是说是应有尽有,但古玩并非以量取胜,而是以质为尊。

如果谁能在众多物件中挑选到靠谱的货,那叫作捡漏,谁要是花大钱买了一件新仿的货,那叫作打眼。

此时,李寻深深陷入纠结之中,他目前面临着一个极为尴尬的问题,那就是看中的物件拿不准年代,而拿得准年代的物件,却又够不着年代,说白了还是眼力不够导致。

时间一晃到了八九点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亮开,后海的集市也接近了尾声。有的摊主开始收拾包裹准备回家,李寻掂了掂布袋,忍不住苦笑几声。

他推着自行车朝自家方向走去,忽然,腹中咕噜咕噜作响,这才想起来早饭还没吃。

于是,就近选了一家面馆坐下,随手点了一份爆肚面。片刻功夫后,热气腾腾的大碗面端上了桌,李寻一边吃面,一边琢磨自己买的货。就在这时,邻座两个人的谈话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可不是一般的梅瓶,据说和郑和下西洋有关系,瓶身上的画片是十二生肖。”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神神秘秘说道。

“你就吹吧,郑和下西洋与梅瓶能有个啥关系,难不成瓶子的底部落款是大明郑和?”少年一副疑惑的神情。

“吹你个祖宗哟,前些年琉璃厂还兴过一阵梅瓶热呢,当时一只生肖梅瓶能换二环边上的好几套四合院。”男人压低声音伏在少年耳边说道,李寻侧着身子听个真切。

李寻在心中琢磨着,这两人口中的生肖梅瓶,会不会是老爷子留下的那只呢?他决定上前朝二位问个明白,可刚准备张口,那说话的二人已起身离开。李寻抬腿去追,猛然间想起自己买的货还在桌上,实在不方便,便只好作罢。

回到家中后,李寻迫不及待地拿出老爷子留下的生肖梅瓶。他一手拿着放大镜,一手握着强光手电,将梅瓶从上到下看了好几遍,一直看到自己双眼冒金星,也未能看出个名堂,他后悔自己为何当时没追上那两个人问个明白,悔恨之余,竟又笑了起来。因为他想到了瘦猴,瘦猴在古玩行里混了半辈子,也许知道这梅瓶背后的故事。

李寻掏出手机拨通了瘦猴的电话,开门见山直接约瘦猴明晚来家喝酒,打算顺便让瘦猴帮着看一下刚收的货,瘦猴一听有酒喝,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说对李寻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讲。

第二天,傍晚时分,李寻早早关了聚古斋的门面,拎着几样熟食回到了家中,而后又从地窖的封土内翻出两瓶陈酒。

这酒颇有来由。当年李寻出生时,李老爷子属于老年得子,实在高兴不已,便在地窖内埋下了数十瓶烈酒,至今已有二十几年的时间,原本打算等到李寻结婚的时候拿出来的当作喜酒,可没想到老爷子却撒手人寰了。

陈酒经过长时间的发酵,味道变得醇香无比,李寻刚打开瓶盖,口水就被勾出了许多,酒肉的味道混在一起,不一会的功夫竟然引来好几只野猫在院内嘶叫。

“哈哈……猴叔隔着墙就闻到酒香啦,这是什么酒啊。”瘦猴刚一进院门就大嚷起来,脚下的步子也快了不少,生怕别人抢了酒似的。

“当然是好酒啦,埋了二十几年的佳酿,快来吧。”李寻面带笑容,站在门廊迎接猴叔。

“哎呀,看来今晚又要不醉不归啦。”瘦猴进入正房,看到桌上的酒菜,口水咽得咕咚咕咚响。

两人说笑着坐下,推杯换盏喝了起来,聊得全是大路边的家常话,等酒过三巡之后,瘦猴已经微醉,李寻觉得时机已到,于是拿出自己在后海收到几个瓶瓶罐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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