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这江家过年时节格外热闹,无论是远亲还是近亲,都会乘着年节好好走动一番,今天你们家送来了紫檀屏风,明天她们家送来了西洋物件,每次来都前呼后拥的一堆丫头婆子,也亏得是二嫂嫂记性好才能分清楚这家是谁谁谁妯娌,那家是谁谁谁姑婆的,沐心也不管这些,就跟着孔氏身后笑脸相迎就好,众人见了她,知道她身份贵重不敢随意开玩笑,都对这位太后娘娘亲封的,临安城里来的高门小姐有些惧怕,没成想见面以后是个温温和和好相处的人,一时间她的名声在众人嘴里传得那叫一个玄乎,什么教养好,出身好,这些都是一般话,厉害点儿的都说她是画里走出来的美人,天上下凡的仙女,反正夸人又不会掉肉,什么词好听就往她身上套,听着孔氏和她开玩笑的说着,她反倒有些无奈了。
“我都有些吃错了,你还没嫁过来的时候,家里的老少都夸我持家有道,你才来了这几月,风向就变了,哎,真是花无百日红啊。”孔氏打趣道,沐心知道她是刀子嘴豆腐心,也没多说什么,“嫂嫂就好生笑话我吧,反正我是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会的蠢笨人一个,横竖都是要跟这嫂嫂的,嫂嫂若是高兴,就多给我几碗茶喝,要是不高兴,就看在我还小的份上,也给我几碗茶喝吧。反正你茶叶多的是。”孔氏被她逗得前仰后翻,“还说自己是个蠢笨的,这江家里满家去找,还有人能比你嘴巧的?四弟啊,可真是找着个好媳妇了。”
妯娌俩说说笑笑的,正月里的日子也好打发。初七这天一大早,江家接着喜讯,说是皇上为嘉奖江若遇于年前治理河道一案中的功劳,着升为吏部的右侍郎,官居三品,且特赐他可以在家中团聚至元宵节过后,再回京上任。江若遇叩谢隆恩的同时,江家炸开了锅。如果说以前江若遇是家里的宝贝,那如今江若遇在家里就是活祖宗,官居三品,这在官里也算是有名有号的,再加上他如此年轻,等去了临安城说不得又要惹多少芳心暗许了。若是被哪位大人给看上再提携一二,说不得就真的是鲤鱼跃龙门,要给江家光宗耀祖了。江祖母头一个高兴。在她还活着的时候能看到自己孙辈出了这么一个人才,实在是大大的喜事,好生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大人们,江家又在家中大摆宴席庆贺此事。要不是江若遇拦着,说怕影响不好,按着江冲和江祖母的意思,应该在苏城的大街小巷都摆上流水宴,也让大家伙都知道知道,他江家出了这么个人物。
若说江家最高兴的人,非柳氏莫属。她自嫁进江家以后,生的三子女儿早夭就不算在其中个个厉害,大儿子继承家业,二儿子入仕途为官顺风顺水,三儿子按着他的意思要是从了军,再混出个将军名声,她就更得意了。而娶回来的两个媳妇,一个家底雄厚,一个门第高贵,哪怕是若遇如今还未成亲她也不怕,如江祖母所说的,有这般年纪,好的样貌和能力摆在那里,进了临安城恐怕想和她家攀亲的人家不会是少数。越是想就越是舒心,对人愈发和善客气。跟她的风头正盛不同,大房关起门来又是摔茶杯,又是踹椅子的,下人们都惴惴不安,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了主人家的逆鳞被处罚就太冤了。
这天,大伯母心情不好吃不下饭,于是在院里走动走动,想去看看儿子若连的身体有无好一些,才进了他的院子就听见他怒斥小厮的声音,“你们一个二个的就知道作践我去讨好二叔一家,给我拿这么烫的茶来,是想着把我给烫的再残废点,好让祖母愈发厌弃我们大房?”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高,一点不像往日里不爱吭声的样子。听到厌弃,大房,二房这种敏感的字眼,大伯母实在忍不住了,一下子推开儿子的房门,直见他穿着单衣,身上随便披着个披风坐在黄梨圈椅上发着火,胸口一起一伏的表明着主人刚刚有多大的怒气,腿脚都露在外面,一只是正常的,一只是残疾萎缩的,心里又气又伤心。“你说说你,成日里只会待在院子里不出门去活动活动,有本事就冲二房喊去,躲在这里耍什么威风。“看着儿子因为常年躲在屋里而显得有些苍白的脸色,大伯母就生气。尤其是和健全,甚至是健壮的若道比,那简直是孔武有力和畸形臭虫的两个极端。
多年来的守寡让她内心已经极度扭曲,看到二房日益壮大的人丁和成器的孩子们,她如何能不恨。恨又能怎样孤儿寡母的,怎么同人家斗。江若连看向母亲的眼神十分可怕,仿佛是恨到骨子里一般,“你应该在生我下来的时候就掐死我,何必留着丢人现眼,白让我被人作践,你也该跟着父亲一起去死,留在这人世间干什么?”他这话说得狠辣,直戳大伯母的心思,连连退后几步,眼中的泪水喷涌而出,“你这个不孝儿,你再说一遍!”纤纤手指指着江若连,只见他冷笑一声,“再说十遍又如何?”啪的一巴掌,江若连被打懵了,这么多年来虽说他受人白眼,但大多是在背后,当着他的面,谁也不敢随便逾矩。这一会被母亲一巴掌打得不轻,很快脸颊上就红肿起来。
“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亏我还费心为你筹谋着,原来你这这么不堪一击的东西,真不想活了,那就放把火连人带院子的一把烧了,少在这里给我打骂这个,侮辱那个的,哼。”盛怒之下的大伯母一通骂完就拂袖而去,只留下呆若木鸡的江若连和一众跪地求饶的仆人们,谁都不敢出气,只唯唯诺诺的跪着。“滚,滚!你们都给我滚!”桌子上看得见的物件都被一一扫落在地,顾不上收拾,仆人们屁滚尿流的就朝着门外跑去。
江祖母的平月院,听着仆人们来报大房吵闹的事情,她闭着眼睛,身边是燃着让人静气凝神的檀香,一下一下的拨动着手里的紫檀佛珠,听完话,许久都没有吭声,“下去吧,以后清风院那边的事情你们多注意,尤其是尖锐的,易燃火星的,统统给我收拾干净,大房的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唯你们是问。”来报的人抖了一下,他们倒是有心去管,但也不可能时时都受在大少爷身边啊,这活可真不好干,心里对于大房的鄙视又多了一层,但面上还是要恭恭敬敬的听候发落。
等来人走了以后,江祖母才长叹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大房的苦。江凌是她的长子,江若连是她的长孙,对于他们的期待她比任何人都要高,可是江凌的身体一向不好,才会年纪轻轻就丢下妻儿匆匆离世,而这若连……又是个身患残疾的,怎么能代替江家出去呢,想到江家的脸面,她也只能硬下心肠来把大权交给二房,至于大房,偶尔闹腾闹腾出出气,无伤大雅,二房的那几个人也还算大气,这么些年,从未亏待过她们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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