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黄昏,幽州贡院。

山雨已来,唯有此处还是一方净土。

“咚——咚——”

随着一声响似一声的铜锣声,春寒料峭中,静如深潭的贡院渐渐冒出各种杂音。脚步声、卷纸声、开锁落锁声、压着嗓子的谈话声密密涌起,各路学子还未出贡院已经开始思量到哪个快意的地方一舒十年寒窗苦,碎细热闹里蕴藏着含苞待放的松快。

自大周女帝首开女子科考以来,近年不乏女子参加,只是到底不如男子普及,这一批也不过十余人,悉数被安排在了贡院末进的女子考区。

女子考区的号舍都是单门独室的,大小条件比男子号舍要好上一些。不过也就是鸭蛋和鸡蛋的区别,连日被锁在其中,整个人跟散了架似的。

崔沣的目光虚虚扫过自己殚精竭虑几日写成的考卷,小心翼翼地吹了吹,又轻轻地展展平。想到嬷嬷定是已经备好了丰盛的晚宴,面上不自觉露出笑意,下意识地抬头看着锁住的舍门。

外面的声音渐渐弱下去,但收卷者还没来。

崔沣正准备起身探查情况,终于听到了脚步声。她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涌起一阵疑惑。

门外的脚步声整齐又沉重,且明显不是一两个人,她太熟悉这种声音,只因在自家校场早已听了无数回——来自官兵的脚步。

收个考卷要官兵?还不是一二个?

科考期间贡院外确有官兵把手,但这几日内部分卷、监考、巡视等均是官员儒生,现在是什么情况?

还没等她想明白,啪嗒,锁开了。

眼睛瞬间不适应地眯起,又一下子震惊地瞪大——门口堵着一排衙役,约莫五六个人。

为首的还是个熟人,崔家马奴秦不弃。

他平时主要负责饲马,有时也牵马等在府门前的上马台处,伺候主人们上马。整日影子似的沉默,仿佛除了侍马,脑子里没什么别的想法。大约是从事马夫行当久了,一身的伴马痕迹,穿上官服还是跟要撸袖子上草料似的。

崔沣惊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秦不弃眼神闪了一闪,并未作答。

反倒是旁边的一个流里流气的衙役,挤开秦不弃,装模作样地问道:“可是崔义文之女崔沣?”

崔沣不答。她意识到事态非善,只是实在想不通在幽州地界上,父亲是节度使,既是县官又是现管的,谁会来寻她的晦气。

那衙役本就是个街滑子,家里略有点祖产,原是这群人中的小头目。结果被上头指派了个马奴压着,一肚子不忿,又看崔沣是个儒生装扮的小娘子,肤白貌美的,便故意抢秦不弃的风头。

秦不弃不为所动,甚至不着痕迹地往旁边让了让。

那衙役一脸滑头相地继续道:“崔义文意图谋反,现奉命缉拿乱党余孽——”

哄——

仿佛一团火炸裂在崔沣的脑中,她被这从天而降的噩耗砸的险些晕倒,衙役随后说了什么她全然没有听清。

旋即,她想一定是科考太累出现了癔症。不然怎么觉得宣判噩耗的官话有股子街口常年飘荡的下水渣滓味?仿佛为了自证,她为难自己般尽力拉动面部,想扯出一个牵强的笑。

那人自顾自地说:“验明正身,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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