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长了,悲伤慢慢被时间的河流稀释,很多话就可以被说开。有人说永定和海涛其实是可以幸免于难的,如果他们当时穿着鞋就好了。并且还给出了例子,建成和建功当时穿着鞋,他们就没事。也有人说是电工捣的鬼,线没有接上就通电,这不是成心害死人嘛。还有人建议,如果当时海涛没有去拉永定,说不定海涛死不了。可有人反驳,说他们是上战场打过仗的好兄弟,军人不可能见死不救。不管怎么说,逝者长已矣,坟头生荒草,再多的如果也仅是如果而已,两条鲜活的生命已是尘归尘,土归土。
人们再见到花凤琴时已经是三个月后的一个冬日的黄昏。
她变了,眉眼有些向下低垂,嘴角也是,给人一种哭丧脸的印象。有人说她老了十岁。尽管身形驼背,面容憔悴,黑色的发间参杂着些许白发,像是霜后的茄子。但她在收棉花时又是让人意外地干劲十足,动作利索。那场意外的失子经历像是一场梦,消失在九霄云外去了,从她紧闭的嘴巴中再也没有向别人提起。
时间流逝,坟头旁的庄稼从茂盛走向荒芜,又从荒芜走向茂盛,并将会永无止尽的循环往复。花凤琴看着荒草丛生的土丘,碑文被雨水和风霜泯灭,她像是看着一个陌生的人,呆呆的站上一会儿,思索着残存的记忆,最后背着手随着丈夫离开。
就在那两个与电搏斗的勇士成为传奇时,他回来了。
花凤琴那一夜睡得很早,因为秋雨寒冷,她还特意把蓝色秋衣穿上,虽然被老鼠咬了两个洞还是很暖和。守财还没有回家,她留了灯。隐约间门外有嗒嗒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人推门而入。只见他身着军装,长发及地,全身湿淋淋的。花凤琴惊了一跳,欢喜起来道:“儿子你怎么回来了?”那人不答,只是瑟瑟发抖,尽量避开灯光,躲在暗处。花凤琴心疼起来,“你怎么了,儿子?在那里过得不好吗?有什么难事给娘说,娘给你烧过去。”永定悲伤地哭道:“娘,我冷。给我挪挪床吧。”听到这里,悲痛哗的从心里直奔向眼睛,花凤琴和儿子一起哭起来,“你爹回来了,我就给他说。”伴随着一阵心绞痛,她窒息般从梦中惊醒。灯还亮着。
守财听了妻子梦魇般的叙述,感到不可思议,但还是遵从了妻子的意见,为儿子移棺。是在一个晴朗的上午,守财带着家人为儿子新掘了一个向北朝南的坑穴,在旧坟南面十米远,藤曼密布的红薯地内。红薯还未长成,藤根白红相间,像是婴儿齿唇。棺材已经朽烂,人们可以看到里面的森森白骨,四周散发着来自故人的腐臭气味。
就在移棺后一个月的夜里,永杰走进母亲的梦里,告诉母亲自己这次要走了,去一个遥远的地方,希望母亲多保重身体。
出生是一场轰轰烈烈的相逢,游历粉彩红尘;死亡则是一次寂静无为的回归,回到最初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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