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最有名的酒楼食无味,远看就像一个巨大的鸟窝。

门洞小小,两边却有一副与门洞大得不相称的楹联:

妙道莫须有,至味却是无。

食无味的掌柜兼大厨彭大嘴是个长着一张樱桃小嘴的圆溜溜的大胖子,形象滑稽,却不知道为何得了“大嘴”这么个古怪的称呼。

已经很久没有人吃到过彭大嘴做的菜了,传闻他做的菜甚至能让死人闻着香味从棺材里爬出来。

酒楼有个很奇特的规矩,要吃掌柜做的菜,必须自带食材,只有这食材打动了彭大嘴,才有可能让他露上一小手。

彭大嘴正在睡觉,他睡觉的方式也很奇特,站着睡。

突然有伙计敲门:掌柜,陌先生来了。彭大嘴立马圆眼一睁,笑逐颜开迎了上去。

彭大嘴好像跟陌离很熟,一见面就大声嚷嚷:“小离离,又带什么好东西来了?”

陌离依然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自怀中取出一只木盒。

打开木盒,赫然是那只骄虫幼虫。

彭大嘴眼睛瞬时瞪得溜圆,小嘴里发出荷荷笑声,口水流了一地:“老陌,你却真有本事,从哪里弄来这么个好东西?你说,你要什么。但凡我老彭有的,那都不是事儿。”

陌离“啪”盖上木盒:“我要什么你不知道?”

彭大嘴的笑声戛然而止,小嘴却依然张着:“老陌,那个我真没有!”

陌离把木盒往怀里一揣,作势欲走。

彭大嘴赶紧拦住:“换个别的,什么都行,孩子们已经几百年没有开过荤腥,都快忘记那些个东西的味道了。”

陌离轻轻一笑:“只要那个,别的不要。”

彭大嘴咽了口口水,憋了半天,吞吞吐吐:“老陌,我真不骗你,我早就不行了。”

“你的鬼话,骗骗别人还行,还想骗我?”陌离又作势要走。

彭大嘴一把拉住,涨红了脸:“老陌,咱俩多少年交情了?行行行,你自己来看看!”

彭大嘴一抬手,虚空中竟突然出现一棵树。

好大一棵树!

独木成林,枝枝叶叶俱在云端,便是遮天蔽日一把巨伞。

那树叶皆是四方形状,面盆大小,在半空摩擦发出石头相撞般“咔咔”声响。

令人惊异的却是这树如今枝黄叶败,奄奄一息。

“吱吱……”见到彭大嘴,那枝头上竟爬出九只小鸟,尽皆毛羽晦暗,瘦骨嶙峋,蜷缩着挤在一团,眼中露出可怜神色。

陌离十分惊诧:“怎会这样?”

“唉,虫子跑了,当年从这儿拔走的时候不知怎么被搞掉了。”

彭大嘴十分沮丧,竟然咧着樱桃小嘴一副要哭的样子:

“要不我顶着恁大干系偷跑来到这鸟地方干甚?还不是想把虫子找回来,孩子们太想它了,没那一口真不行。”

“这个你留下。”陌离面露歉色,把木盒塞进彭大嘴手里,转身离去,“你那虫子,我自会留心。”

“老陌,老陌,你等等……吃顿饭再走嘛。”彭大嘴追出来,大声挽留。

却见陌离身影已从门外消失,不觉声音越来越低,叹息一声,揉揉双眼,入内去了。

客栈中,弃又一次醒来。

确如那医不得所言,这才第二日,他身体上的疼痛已经大减,肚脐处四五寸长一道伤口,形如闪电触目惊心,现正麻痒痒生出新肉,也不知那医不得究竟给他用了什么灵药。

他试着运行体内气息,但觉顺畅无比,那“风箱”还在,竟比之前还要强健有力。

弃心情大好,试着起身下床,除了略微有点晕眩,嗓子嘶哑无法发声,身体已无异样。

桌上却有一封书柬,乃是那陌离在他熟睡时留下。

大意是他有要事先行离开。那骄虫太过贵重,胜过那古食灵颇多,所以将那古镜留赠与弃作为补偿。房费已经付到半月之后,劝弃好好修养,毋需担心。

“这陌离为人倒甚是正直慷慨,重义轻利,不似寻常商贾,值得结交。”弃不觉心中感动。

那古镜便摆在桌上,弃将它拿在手里摩挲,发现此镜颜色黑里透紫,像块砖头,照人却纤毫毕现,不知何物研磨而成。

把玩古镜,弃兀自神思不定,却发现自己已经被古镜带进到一个奇怪的空间,前面一道虚影,不是姬崖孙,更是何人?

弃怒发冲冠,不顾大伤初愈,猱身而上。

虚影瞬时分开,却在弃身后显现,只一招便将弃击出镜外。

自己竟还是这般不堪一击?弃一声轻笑。

却又如何?轻笑过后,弃发现心中竟再无沮丧悲苦,却有战意丝丝渗出,瞬即化作江海般奔涌,一个黄钟大吕般声音响起:我不服,再来过!终有一天,取你小命!

生死一线中挣扎回来的弃,已如那破茧之蝶、涅槃之凤。

那种敲骨吸髓的痛苦所带来的改变,连弃自己都觉得心惊。

片刻间弃已收摄心神,殚精竭力,但思破这虚影法门。

念力召唤下,脑中那巨大图卷徐徐展开,图中第一套隐秘法门隐隐发亮,轻轻一点便轰然开启,却是一套棍法。

便在此时,那“一条”竟从虚空中突然浮现。

在弃眼中,“一条”不过一块甚有灵性之朽木,可以用来照照明、掘掘土,平时小心呵护以免弄坏,却从未想过要将它拿作兵刃。

但见此时“一条”上如虫蛀般光芒闪亮,竟似发出声声呼唤,不自觉伸手将它擎住,依法门所授挥舞起来。

这才发现这“一条”实在是一条最趁手不过的兵刃,看似弱不禁风,实则奇猛无比。

柔韧时曲折缠绕出其不意,刚强时劈山裂石无坚不摧,更重要的是这木头竟似懂他心思,舞动起来随心所欲指东打西,竟将那棍法中的精义施展得淋漓尽致。

然那棍法实在太过玄妙,弃用尽全力也只能悟取点滴。

但每次有所领悟之后,再次进入古镜,便可与虚影多过数招。

弃心头大喜,用工愈勤,进益居然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快,与虚影搏击时间越来越长。

弃忘乎所以,全神贯注,不觉时光匆匆而逝。

镜中虚影已不得不开始使用兵刃方能与弃一较高下。

姬崖孙所用的是一枚古印,上有两字阳文“毋取”,一眼便知不是凡物。

乍见此印,弃眼前突然浮现爷爷死前筋断骨折之惨状,心中伤痛莫名,方寸大乱,只一合便被那印击中肩背。

“咔嚓”一声,那印竟将弃的肩骨生生击碎。

弃但觉胸中翻腾震荡,剧痛之下“哇”一口鲜血喷出,内中竟夹杂深黑色内脏碎片。

一阵晕眩,已伏倒在镜外。

半炷香之后弃醒来,检视身体,却发现肩背心腹皆已无碍。

“莫非在镜中受伤,只需从镜中脱身便自会痊愈?”

之前拳脚较量,并未受如此重伤,此番使用兵刃,初次交手便命悬一线,

弃不禁心中思量:但若是方才那虚影直接将我击杀,只怕我便死在那镜中再无法出来了。

还有,此印似能乱我心志。看来这兵刃比起拳脚,确实凶险许多,定要多加小心才是。

弃抖擞精神,摈除杂想固守一念,再次冲入时已不再受那印所扰。

那“一条”确实强大,虽然威力被弃开发尚不及万一,但随着弃对那棍法领悟愈来愈多,与“毋取”争锋竟毫不吃亏。

棍法修习到这个阶段,弃发现要控制“一条”,只有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了,必须要有心念和气息的配合。

经过骄虫改造的身体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威力。两个气海自动分工合作,每一丝从外界吸收能量都被充分燃烧利用起来,转化为源源不断的战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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