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元清若,就得提一下魏国上一任皇帝,元仙——这名字,是他登上帝位没多久后迷上修仙任性改的。

这二货皇帝酷爱长生道,天天与一群方士为伍,不是炼丹吃药便是滥于祭祀,结果三十出头就驾鹤西去了,丢下一堆烂摊子。

元仙子嗣单薄,只皇后所出的元恺这一根独苗,其余妃嫔生的均是女儿。他咽气之后,偌大的江山帝业便落到了元恺肩上。然而,彼时元恺不过八岁稚龄,根本难以担起重任。

当时边境告急,北边有柔然二十万大军压境,西边与南边的秦晋两国又虎视眈眈,随时会挥军而来,朝堂之中也是一片混乱,短命的魏皇兄弟不少,一个两个都颇有才干,比他这个一心修仙无心朝事的昏君不知强了多少,他在世时他们尚且顾及一二只搞些小动作,他去世后稚子登基,他们便愈发明目张胆起来。

这种情况下,元恺的性命能否保住都是两说,帝位坐得稳不稳当反而没那么紧要了。

在这内忧外患生死存亡之际,幼帝长姊元清若站了出来,她以坚韧心性和过人才智说服了当时尚是河间王的元翕,最终两人达成协议联手肃清了朝政,将大权牢牢掌握在手里,又以离间计使得柔然君主与大将军反目,四两拨千斤退了二十万大军。

一场弥天祸事就这样有惊无险地化解,那年的她,年仅十三,正值豆蔻年华。

那之后,元恺坐稳了帝位,虽还不能够亲政,但总算性命无忧,也保有了身为帝王的尊严,元翕则一跃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而元清若,也成了魏国上下人尽皆知的昌国长公主,以女流之身踏足朝堂,参议政事,其心智坚韧手段老辣,身后拥趸不乏世家公卿,势力之大,足以与元翕分庭抗礼。

元清若与元翕把控魏廷数年,两人之间的关系亦敌亦友,处在一个微妙的平衡,若想设局分化他们,是易事,也是难事,当初韩彻自告奋勇选择去魏国,便对日后所要面临的种种困境有所预料,但他丝毫不曾迟疑,究其根底,是他太想借此事证明自己,证明当初韩家将他舍弃是多么愚蠢的一个决定。

与萧行之一样,他也捏造了一个新身份,苦心蛰伏半年之久,寻找着机会接近元清若,但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啊,又岂是那般容易接近的?

其中种种,不说也罢。他有意略去“无关紧要”的那一段,用简洁直白到可以称之为枯燥无味的一句以作陈述,“我使计让元清若救了我,借以留在她公主府上。”

之前突然杀出一个元清雅,搞得凌歌很是懵圈,她便在关注秦国风云之余,分出一些心思给魏国,是以她对魏国的情况不说了如指掌,也算得上是知道大概。原本听韩彻提起元清若,她还以为能听到什么风月轶事,结果他再度开口却是这么不明不白的一句,简略到令人浮想联翩,却又抓不住重点。

这哪里是恰瓜,分明是啃瓜皮!

她有些扼腕,亏这人之前怼人还挺给劲的,没想到关键时刻却是闷葫芦一个,想要从他嘴里撬出点儿女情长来,可真难。

不过,瞧他这模样,多半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也难怪避而不谈了。也对,那元清若是魏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当年力挽狂澜,解救自己和皇弟、乃至魏国于危难之中,是实打实的奇女子、女强人,哪会轻易被男女之情束缚啊?

韩彻又饮了一杯酒,继续说道:“之后,我一步步取得她信任,利用元恺令她与元翕生了嫌隙,趁机安插棋子搅乱朝局。她很聪明,没多久便察觉到这是离间之计,只是她也想除去元翕,为元恺巩固帝位,故而明知是局,也毅然入局。”

他说着勾了一下唇角,脸上却看不出半点笑意。

他虽比不上师承良浔的萧行之,但也是智计超群之人,所设之局一环扣一环,步步杀机,人若落入其中,很难全身而退。但此局杀意太盛,若无十足的把握请君入瓮,便会功亏一篑反噬自身,实非上乘之选。

然而,那时的元清若对他乱了心、动了情,错打错着,他成了她的弱点与软肋。这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啊!他几乎不假思索布下此局,以元恺为引、以己身为饵,诱她入局与元翕反目,彻底撕开温情融融的假象。

“任她如何惊才绝艳,都不过是个双九年华的小女子,元翕比她多活了近二十年,老奸巨猾,又岂是好相与之人?二人落入局中,自是斗得两败俱伤。”

他非草木,也曾动过恻隐之心,也曾有过挣扎。

元清若那般在乎她皇弟,为了除去元翕不惜以身犯险,若是让她知道他来自大秦,接近她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覆灭她的家国,那她大抵会恨他入骨,他自己倒不打紧,只是之前种种便都白费了。

可到底不忍如此耀眼明媚之人折于阴谋诡计之下,在施以后招时他迟疑了,便是这一点迟疑,元清若蓦然警醒过来,用以雷霆手段及时止损。

“后来,我大意之下露出了马脚,为她所察觉,撤离不及,失手被她所擒。”

萧行之垂首品着杯中香茗,听到这儿抬头看了一眼故作坦然的好友,兴味地问:“她既知晓你身份,竟也不曾动过杀念,只废了你武功?”

韩彻默了一会儿,“是。”

一旁作透明人的凌歌闻言精神一振,什么神女无心,这分明就是爱情啊!面对妄图倾覆家国的敌人,妥妥大女主人设的元清若居然没将他往死里整,也没将他推出来换取更大的利益,难道还算是无心?

“你身上有伤,后来是如何脱身的?”

之前掘地三尺,也没找着韩彻的踪迹,固然有在魏国境内施展不开的原因在,但另一方面也说明了元清若藏人的地点很是隐蔽,照她如此谨慎,又怎会轻易让他逃脱?

韩彻倒酒的手僵了一下,酒液漫过杯沿在案上流淌开来,一时酒香四溢,他盯着那摊水泽,忽而说道:“时候不早,长明该找我了。”

他身体尚未恢复,还需多加调养,此番自是将郗焘搬了出来。

韩彻说完起身走了,迈下台阶时趔趄了一下,忽而有种落荒而逃的意味。

凌歌啧啧称奇,看来这个问题是问到点子上了,让他很是难以回答啊!她心下好奇起来,究竟他是如何逃出来的呢?

萧行之见她仍然望着韩彻离去的方向,一副沉思不已的模样,他蹙起眉心,捧着她脸扭向自己,“你今日一直看着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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