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离京了?”赫帝刚下了早朝,在檐下站了站。数月前北燕单于狩猎之时,被棕熊挠伤,在床上躺了七日最终不治而亡。这老单于一去,他的两个儿子也达和格蒙当夜便于琅城之外对上了。

经过月余厮杀,也达如愿登上王位,将格蒙往南驱逐,一路过了长岭。长岭以南再下百里就是大赫,朝臣们听闻此事纷纷进言,有人觉得此时北燕内乱,无力抗敌,应该趁势收复长岭以南的所有城池,甚至有可能乘兴打过长岭去。有人则认为这乃是也达和格蒙的阴谋,故作不和,一个打一个退,其实就是想趁机南下,意在大赫,谏言应当重防御以随时抗敌。

来回争论了一个月,直到今日接到格蒙的求助密函。格蒙向大赫借兵十万,准备打回琅城,作为代价等他登上王位之后将长岭以南百十里土地奉送给大赫,再加每年朝贡。

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求助,朝臣们又七七八八议论了良久,还没个定论。

赫帝有些头大,此时却听得宋玉汇报说沈依依连夜南下了。

宋玉道:“是,说是昨夜里因水土不服突发急症,沈将军便连夜将人往南边送了。”

“水土不服?”赫帝眯着眼看了看紫霄殿外那一方天空,湛蓝无云,是个好天气,“先是铜雀街子安遇刺之时,后是长公主府游园会之上,这沈小姐不都活蹦乱跳,精神得很?怎的现在突然水土不服了?”

宋玉跟着道:“可不是么?老奴也纳闷得很,话说皇上都要为她和宁安王赐婚了,这节骨眼上她怎么一声不吭就回去了呢?”

赫帝偏头,看了眼在侧的老太监:“宋玉啊,你觉得这是为何啊?”

宋玉堆着笑,道:“老奴不敢乱说。”

“朕让你说你便说,说对说错都不妨事。”

宋玉躬身:“那,老奴就胡言乱语几句?”

“这沈小姐生性活泼,又好打抱不平,是以,有了铜雀街一事。之后跟着是长公主的游园会。因着铜雀街刺杀一事,宁安王便对这个沈家小姐多了一两分侧目,自然,主要还是因为陛下有意赐婚。然,沈家小姐并不知其中内情,更不懂閭都的人情世故,仗着自己颇有几分聪明,先后惹了云家小公子云朗华,安伯公家孙少爷柳云棠,不知怎么的把平庆侯家的苏公子也给牵扯了进来,这也就罢了,向来游园会都是男女相看的时候,多瞧两家也没什么。”宋玉咂摸了一下,有意将两位皇子给略了过去,“但是她得的青眼越发多了,得罪的贵女小姐也就更多,而游园会上哪一位小姐公子的背后不是高官贵胄?如此一来,沈小姐便陷入了几番漩涡之中。沈大人身为勘鉴司总勘司自然洞悉这其中的利害,是以,为了挽救局面,不让事态继续扩大,便将女儿连夜送走了。”

又一更大幅度地躬身:“老奴人老糊涂,胡言乱语了。”

“你呀。”赫帝呵呵一笑,“宋玉啊,你跟了朕有多少年了?”

赫帝转身沿着白玉石甬道慢慢走着。

宋玉错后三步跟着:“回皇上,自打您登基以来,老奴就伺候您了。”

“十八年了,不容易啊。”赫帝负手长叹,感慨道,“算起来沈问与朕相交有二十年多年啦,饶是如此,两个月之前,朕都不知道他还有个女儿养在江安。”眼眸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宋玉,“这人心呐,难测。”

宋玉眼皮一跳,后背渗出微微一层薄汗,面色神色不动,躬身道:“皇上英明神武,沈大人忠心耿耿,如此君臣堪称天底下的楷模。是老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赫帝的这番话,与其说的沈问,不如说的就是宋玉本人,身为资深最高级别的老太监,宋玉自然明白此时表决心并不顶什么用,那不如就当没听懂,顺着话把子夸一把沈问的忠心更合适。

赫帝盯着宋玉的头顶看了片刻,继续走:“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勘鉴司回禀此事乃是沈天所为,而非沈问。”赫帝悠悠道,“将人接进京的是沈天,将人送出京的又是沈天,这又是什么缘故啊?”

“许是,沈将军统领閭都禁卫,皆顾四方城门,行事便宜?”宋玉看着赫帝龙袍的下摆,回道。

赫帝脚下一顿:“你是说沈天动用禁卫军便宜行事?”

宋玉一听,猛觉自己失言,连忙跪倒在地:“是老奴失言了。”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巴掌,“沈将军统领閭都禁卫尽忠克职,老奴妄加揣测了。”

“罢了罢了,又无旁人,且是朕让你说的,对错不论,起来吧。”赫帝轻描淡写地挥了挥手。

宋玉嗑着头连谢了几遍隆恩,才起身。

赫帝继续往前走着:“沈家父子的忠心朕自是知道的,可是沈云霄对其妹妹的心思却……”有些令人匪夷所思,就跟沈家凭空出来一个女儿一般令人不得不多想一点。沉默半晌,赫帝突地问道:“胡令走到那儿了?”

勘鉴司最高长官是沈问沈总勘司,其底下还有两位副勘司,胡令和姚安禾。这两人中胡令乃是赫帝潜邸之时的贴身护卫,姚安禾是沈问的同门师弟,在勘鉴司中分管刺探和绝杀之事。

宋玉:“胡副勘司应该已到灵州,三日后可达閭都。”

北燕之事在朝堂之上喋喋不休之时,赫帝早已派了胡令去了长岭,此时该是回来的时候了。

“甚好,让他到了立即来见朕。”

“是。”宋玉跟着赫帝踏着白玉石阶走上紫霄偏殿,待赫帝进了御书房,他才回眸看了眼皇城的天空。这条道路他走了几十年,每一次回头看见的天却是不尽相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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