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昏迷了多久,夏侯无虞醒来之时已身在一辆疾驰的大马车之中,此刻外面正下着雨。

马车四处密不透风,放眼望去,黑漆漆的一片。

石子路上颠簸,却有人提前铺上了好几层厚厚的棉被,故而他并不十分觉得晕晃,只是小腹的伤口还未痊愈,身子只要略动一动,便如同钻心一般疼痛。

他轻轻“啊”了一声,即刻便有人吹亮了火摺,虚掩着火光向他凑近了些。

夏侯无虞一见是卿如云,顾不得刀伤未愈,颤抖着双唇,发出嘶哑而微弱的声音:“你,你这又是何苦?”

说完,额间已是冷汗淋漓。

“那太子殿下又是何苦?”卿如云努了努嘴,不以为然。

她从身侧取过滚了羊绒的毡子紧紧裹在夏侯无虞后背,又微微掀开帐帘,向外挥了挥手,不知向谁低声嘱咐了几句话。

不多时,便有一名士兵递进一只刚添了新炭的手炉。

卿如云道了谢,又试了试温度,这才握进夏侯无虞手中。

夏侯无虞怔怔地任由她忙前忙后,对目前境况全然不知,只觉遭逢一场大梦,头痛欲裂。

他犹豫了许久,问道:“我不是在......在东海边......在那儿......”

说到这儿,骤然一停,立时便想起了许千云,鼻尖一酸,热泪止不住地滚滚淌下。

不过两天的光景,挚友久别重逢,哪知转眼即是生离死别,而一宵海外归来,父皇成为了上皇,自己也成了弑君逼位的罪人。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可以承受,可又一件都承受不住。

卿如云从袖中取出一方素帕递给他,又道:“这辆马车前后都有重兵押守,想逃是逃不了的。你也别再说叫我先走这样的话,我本不是什么侠义道的人物,并不是非要帮你不可,只是我元气未复,加之近来无聊得紧,便来将就一下你们这些落魄王族的生活,等我觉着这场乱子没意思了,自会离开的。”

夏侯无虞接过帕子,拭去额角的汗,虽在心内告诫自己,绝不可就此陷入无穷无尽的伤感中去,可一想到与许千云的最后一面,不禁眼眶一红,又落下泪来,无论如何也收不住。

良久,他才轻轻“嗯”了一声。

卿如云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你的陆师弟和念初师弟就在后面不远,不过他们的待遇可没你这般好。所以怎么说都想生在帝王家呢,便是阶下囚,那也得分三六九等不是?”

她一拍掌,道:“哦对了,差点忘了还有十几名若耶阁弟子也被抓来了,除此之外,有一位蒙着左眼的少年,瞧着倒不像乌蒙派和若耶阁其中任何一方的,连着好几日了,仍是不肯开口说话,便似冰川一样。”

夏侯无虞声音极轻地说道:“你虽喜冷嘲热讽,其实内里藏着热心肠。”

不觉间雨势渐大,寸寸滴滴,落在马车顶篷上,淅淅沥沥不绝于耳。

卿如云为雨声所扰,并未听得分明,朝他凑近了些,问道:“你说什么?”

此时车厢外隐隐又听到飞瀑流水哗啦哗啦作响,想来是进了一座山岭。

卿如云又道:“你那位好师弟,唤作念易的,演技真不赖!我过去从没听说乌蒙派还有演戏这一项绝艺,那日在东海边可长见识了!若说,是他装作中毒,能装一日一夜也属实不易,若他是真的中毒昏迷,依我从他囊中顺来的那一瓶迷药的药力强度来看,他没对自己下个十瓶也有八瓶的量,可真是对自己下得去手啊!这样的人才,倒也配你弟弟那样的主子。”

夏侯无虞道:“凉夜他,他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卿如云道:“哦,只许你弟弟吃了苦,就能反过来祸害别人么?瞧你,明明一副气若游丝命不久矣的样子,还要犟着为旁人辩驳。好啦,现在开始,听我说话,你不许说!”

她仰首敲了敲车厢顶篷,未几,马车停了下来。只见她身轻足捷,帐帘一掀跳下车,不多时就回来了,手中已多了一应金创药膏、纱布等物。

“躺下,换药。”

夏侯无虞听后一窘,过了好一会儿,像是冰封住了一般,仍是一动不动。

卿如云看着他窘迫的模样,一时不解,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双颊登时晕红如火,结结巴巴道:“我,我从前,患有眼......眼疾,你......你知道,我习惯了黑暗中包扎伤口......你,你放心,我绝不,绝不碰你其他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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