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真的要这么做?这种时候,无疑……”他们不再称呼他为刺史大人,因为谁都感受到刺史府平静之下汹涌的暗潮。副官面露犹豫,毕竟此事非同小可,开弓没有回头箭。
司马道:“如今可由不得我们选择,这是欺人太甚,刀都架到你我脖子上,你叫主公如何再退,真要去做那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副官支吾两声,觉得不妥,却又无从辩驳,张岸乃武官出身,不比文官,忍不了那个气,况且就是文人亦有铮铮傲骨。
张岸嘴角勾起,露出一个安抚的笑,眼中却是凶光毕露:“你过于忧心,很快就是我儿生辰,张某请两位亲家公来热闹热闹有何不妥?大辰哪条律例说了不可请亲家公相聚?便是圣上在这儿,张某亦是这么办?你们速去,亲自护送两位亲家公过来,路上不要耽搁。”
副官与司马一同退去。
不日许州刺史与锦州刺史在两路人马护送下,风尘仆仆赶至河州。能与这两州结为亲家,还有侯丛一份功劳,皇帝与皇后瓜分众州之时,为笼络留守长阳以侯丛为首的旧臣,默许这两州刺史由他推举,而侯丛为拢住自己这股势力,促成了他的女儿与两州刺史公子的婚事,两桩婚事反成了他的助力。那过河拆桥的侯丛老儿,只怕做梦也没想到会便宜自己。
两位刺史到达的当日夜晚,张岸就关上门与他们好好商谈了一番。
“这云山雾尖我可是专程为二位留着,快品一品。”张岸分外殷勤。两位刺史饮了茶,他又命人奉上糕点,糕点之后再奉果浆,完了再上蜜饯,竟是要吃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锦州刺史将杯子放下:“张兄是要让咱们撑破肚皮?”张岸笑而不语,锦州刺史是个急性子的人,当下有些不快,“亲家公未免太见外,有什么不妨直说,你何时也学了别人拐弯抹角那套?你我之间如不能坦诚相待,倒也不必千里迢迢将我二人找来。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说为了生辰,咱这就走,回头叫人把生辰礼送来。”
张岸伸手隔空拍几下:“稍安勿躁,此事事关重大,容某斟酌一下。”片刻他开口,“长阳那边又传出划分军区的风声诸位如何看?”两位刺史彼此交换一下眼神又看他一眼,张岸也不等他们回应,“上头什么心思,你我一目了然,什么划分军区便于统领,不就是为了收回兵权?大云山李明武是皇帝七弟、东州李芳一是皇帝七叔,青州淳和王是皇帝三哥、淳和王妃是皇后大姐,他们都是一家子,转来转去都在自家人手里。咱们呢?内乱的时候咱们也没少出力吧?没有咱们大辰还不知如何千疮百孔?”两人点头,锦州刺史附和:“说得对,咱两不说,没有张兄,长阳陷入火海,哪能如此快恢复元气?”
“两位谦逊,两位在后方稳住局势才是功不可没。”无意互相吹嘘,张岸将话题拉回,“可咱们得到什么了?别人都为一方之王,就是跟着皇后的那群要么在京城享着高官厚禄、要么镇守一方。再看看你我,锦州、许州不过是下州,河州也不过是中州,刺史算个鸟?咱们是要饭的吗?”他言辞激愤,屋内一时静默。“就这样,皇后那女人还不肯罢休!想出这等馊主意,蛊惑陛下要将你我赶尽杀绝!”
许州刺史是个脾气缓的人,犹豫道:“确定是皇后的意思?”
“四年前便传是皇后的意思,那会儿陛下责罚了皇后,不就是默认?”锦州刺史回答。
“除了皇后还有谁如此下作?自古女人心胸狭隘!”其实谁都心里清楚,光皇后的意思?才怪,皇帝是什么大善人吗?不过找个借口,免得被人戳脊梁骨说自己不忠,反叛自己的君王。“张某直言,你我不能坐以待毙,叫一个女人欺辱了去。”
“张兄的意思?”许州刺史面色惶惶。
“她既要夺咱们手里的兵权,你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他手刀向下作出咔嚓的姿势。
许州刺史忙道:“不可,你我身为人臣……”
锦州刺史抢话道:“正该清君侧、肃庙堂,维护陛下的威严。”
“……”清君侧三个字向来好用,理由算是有了,可真要起兵谋反……许州刺史不由擦擦冷汗,“说起来容易,两位看看咱们周围?”
锦州刺史豪气干云:“咱们三州合兵一处,够他们吃一壶!”他一拍桌子,震得杯盏哐当响,“好叫京城的都知道你我不是任人欺辱之辈,有种之人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听他一席话,许州刺史擦汗擦得更勤。
“就这么说定!”张岸趁热打铁,“咱们来细细议定何日举事,如何呼应。”
三人议到天亮,最后许州刺史仍是奋力拽住了脱缰野马的缰绳。鉴于至此皆是猜想,事情未必到那一步,他说服另两个恨不得当即动手的人:“且再观一阵子,或许只是有心之人搅局,别有所图。若此事为真,一旦划分军区之令下来,我等必定揭竿而起,三州绝不任人宰割!”离去前拖住张岸,“河州这些日子的闹腾兄弟亦有所耳闻,未必就是不解之局。必要时候,将侄儿捆了去求一求陛下,或能保侄儿一命,陛下乃宽厚之人。大军一动,就再不得回头,兄三思慎之。”
不得不说,他的话让张岸心头的鼓噪稍缓,不由犹豫起来,虽说儿子只有一个,但拖着一大家子涉险当真值得?再者儿子也未必死路一条,若是上京请罪,再请侯丛疏通疏通……侯丛给的那套顶级翡翠,可以再还回去,自己对侯丛非是全无用处。
就在他犹豫不决时,京城突兀地来了一纸调令:河州刺史就任期间,颇有建树,调任烟州刺史,原烟州刺史孔鹿鸣调往京城。烟州乃上州,大辰最富庶繁荣之地,外官做梦都想去的地方。对张岸来说,此算升迁,他却高兴不起来。以他左右逢源、从各方势力手中生存下来的敏锐,总觉这纸调令透出不寻常的意味。
颇有建树?拉倒吧,他自个儿什么作为自己不清楚?何况在这戒严河州、扣押调查使的当头。
“会否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调虎离山?”
司马的话,让他心头更沉重。从京城来河州时,他将旧部也带过来,河州有他的根基,调去烟州看似升迁,岂不是兵不血刃地斩断了他的臂膀?若当真因为听到什么风声,此去烟州恐怕不会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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