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阳长公主穿着一袭紫黑地绣鸾凤呈祥纹对襟锦袍,头戴赤金五凤朝阳坠珠步摇,嵌珠云纹翘头鞋,脸颊消瘦,额间一抬头便是皱纹,眉心的川字褶皱深沉,一看就是个极难相处的老太太。
她的声音异常冷静平漠,带着一点儿老人特有的沙哑,更显得高高在上。
直到冯蓁姐妹抬起头,站起身,长公主平静得好像一面镜子的脸上才泛起了一丝涟漪,她紧紧地盯着冯华,就像看到了十几年前的女儿。“你,长得真像硕儿。”
硕儿便是冯氏姐妹母亲的小名。
相对于年纪小小的冯蓁,长公主的注意力显然完全放在了温润秀美的冯华身上。冯华怕冯蓁觉得被冷待,拉着她的手往前扯了扯道:“长公主,这是幺幺,阿母在时给她起的小名儿。”
长公主这才瞧了瞧冯蓁,有些黑,有些胖,没有一般姑娘的白而粉,不过眼睛倒是又大又亮,是不同寻常的灵活漂亮。
长公主点点头,没对冯蓁多说什么。
冯蓁也不在意,她这会儿的注意力完全被眼前的异象给占据了。长公主的身上有一丝白气直接连到了她胸口的那朵桃花上,冯蓁不用自己躲入那桃花源,就感觉到了源中那潭水正在慢慢扩大。以前不过茶盏大小的水面,这会儿已经有饭碗大小了。
而原因都是因为长公主身上冒出的白气。
当冯华扯着她往前靠近长公主时,冯蓁发现,那股白气变得更粗了些,先才不过一缕线的宽窄,这会儿已经有半个小拇指般粗细了。
长公主与冯华说了会儿话,见她谈吐优雅而有容,态度从容不迫,似乎才生出了几丝欢喜,留了她姐妹在身边坐下说话。
冯华和冯蓁一人一边地坐在长公主身侧侍女取来的团垫上,长公主侧着头与冯华说话,冯蓁趁人不注意悄悄地用小屁股将团垫挪了挪,往长公主靠近了几分。她看见那股再次增粗的白气,心中不由暗喜。
到最后冯蓁一步一步不自觉地已经几乎靠在了长公主手臂上。
长公主皱了皱眉低头看向冯蓁,旁边的侍女也已经睁大了眼睛,她还没见过有哪个不怕死的敢这么靠近长公主,即便是当年的驸马也未曾坐得离长公主如此近。
城阳长公主生就了一副冷艳容貌,年轻时固然美若天仙,却也冷若冰霜,让人一见六月生寒。便是冯母硕儿幼时对这位母亲也是敬畏大于爱戴。
年老后,长公主面容越发冷淡,让人望之心颤。加之今上能登基,正是因为当年城阳长公主相助之功,所以她权威日盛,越发叫人难以亲近。
如今冯蓁居然敢自发地依偎到长公主身边,如何不叫人惊奇。
长公主蹙眉冷眼看着冯蓁,想叫小姑娘自己知难而退。冯蓁自然察觉到了长公主的不悦,可在对方的不悦和自己桃花源的增幅之间,冯蓁想都不想毫不纠结地选择了继续薅羊毛,谁知道下回还薅不薅得到是吧?
眼见着冯蓁傻傻的纹丝不动,长公主的眉心蹙成了川字,也还是没把眼前的小女郎给吓退。她一个长公主也总不好跟个小女郎计较,只不死心地定定瞪着冯蓁。
这一瞪可就让城阳长公主少不得注意起冯蓁来。小孩子虽然皮肤黑了点儿,可五官着实生得好。眼睛好似两丸秋水葡萄,澄澈沁亮还自带小孩儿家的甜味儿,小嘴是带着雾橙的橘红,有描画不出的可爱来。琼鼻挺秀,皓齿编贝,带着满满的稚气和一点儿娇憨,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若是能养白一点儿,再窈窕下去,恐怕无人能出其左右。
城阳长公主吸了吸鼻子,闻见一股桃子的果子香,叫人不由自主就想起那粉雪可人,甘甜可口的蜜桃来,再看冯蓁,自有一股娇憨,还带着点儿西京那乡下来的傻子气,甜美的小姑娘总叫人讨厌不起来。
这方面冯蓁的确占便宜,她的瞳仁天生比别人就大了一圈,这般的眼睛最是显得孩子气。孩子嘛,总叫人心软。
当即城阳长公主也懒怠再瞪“憨傻”的冯蓁了,转头同冯华继续叙话。拉拉杂杂地说一些以前的事儿,祖孙俩一起回忆硕儿。
冯蓁听得本来挺有趣的,可眼皮就是不争气,一个劲儿地往下掉,已经到了需要拿根木头棍子撑住的地步了。她琢磨着估计是吸太多白气的后遗症,桃花源里的果子酒香已经让她醉得云里雾里了。
“吧嗒”,冯蓁的头歪到了垫子上,腿也很自觉地蜷缩着收了起来,整个人小小的团在圆垫上,盘成了一个丸子。
冯华听见声音,探头一看,脸立即就红了,连看长公主都不敢,涨红着脸急急解释道:“长公主,幺幺她平时不是这样的。她昨晚想着要来见您,兴奋得没睡着,这会儿定是累了。”冯华的心紧张得怦怦跳,生怕长公主怪罪幺幺,说话间已经起身跪在了长公主跟前。
城阳长公主叹了口气,眼前这两人乃是她嫡亲的外孙女儿,如今竟然如此生分了。她即便为人再苛刻,也断不至于跟个小女郎过不去。她迟疑片刻,探手在幺幺的睡颜上摸了摸,对冯华道:“起来吧,小孩子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自然贪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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